她爹千不好万不该,起码给女儿贡献了一张漂亮的脸,还有丰厚的物质条件。
我信了她爹的鬼话,在她四岁半的时侯,开开心心把禾曦接来家里开蒙,结果一教才发现:这就是个普通儿童,别跟孟叙这种文曲星比了,就连她亲娘我当年都比她强。
都怪李斯焱的垃圾基因,拉低我女儿的智商!
我愁得很,找上官兰吐槽:“怎么办小兰,我觉得禾曦可能是个笨蛋,她根本当不了女皇。”
上官兰沉默很久,才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可以拿她和二十岁考上进士的孟叙比?”
“而且笨点又怎么了?”她道:“这是个拼爹的时代啊缨子,你瞧孟叙文曲星下凡,还不照样要给你闺女打工?”
*
话虽如此,书却不能不读。
接受女儿没有我聪明的事实,我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教。
“今天读到这儿吧。”
我从书案上抽出一沓描红纸,递给眼前穿得整整齐齐,然而却沾了一手墨汁的李禾曦小朋友,对她道:“回去描了,明天交给阿娘,记着阿娘教的笔势,不能偷懒。”
禾曦小朋友捧着厚厚一沓描红纸,丧丧地哦了一声。
她问我:“阿娘,鹞鹞什么时候才能回宫里?”
我把她的小羊毫笔收起来道:“这可不能问我,你什么时候背完开蒙要训,什么时候回宫。”
禾曦小朋友听完后更加沮丧了。
开蒙要训足足一千多字,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背完。
而我作为她的第一任老师,铁面无私不说,还格外的要求严格,完全没给她留出可钻的空子。
靠文牍起家的士族都有鸡娃传统,她亲娘我就是这么被摧残到大的,如今屠龙少女终成恶龙,我十分自然地开始用同一套教育方法对付下一代。
而她爹的教育方法就比较野了。
李斯焱没受过正儿八经的系统教育,只会在宫里陪她跑来跑去做游戏,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培养一下使奴唤婢的王者气度。
我觉得他在放屁,小孩子记东西的黄金时段就这么几年,他可倒好,把禾曦的黄金时段全给浪费了。
不过吧……禾曦自己肯定是更喜欢去她爹那儿的。
小孩子嘛,都不愿意坐下来念书,恨不得天天都在外面玩耍,我小时候也一样,时常翻墙出去游玩,正因以前干的坏事太多,如今抓禾曦干坏事,十分得心应手,女儿落在我手里,只能被按头学习,插翅难飞。
她爹虽然心疼闺女,可他万万不敢忤逆我,只得安慰禾曦:“……等你长大了就不用天天念书了。”
禾曦小脸上满是愁云:“那完了,我还要好久才能长大呢。”
四岁后,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过起了一种诡异的走读生活——每月在沈家住上几天,再回宫里待几天,偏偏这两个地点提供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让年幼的禾曦十分错乱。
李斯焱愿意宠闺女,可我却不愿意,一切培养标准都按我和孟叙当年来,禾曦以后要当女皇,那要求可苛刻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别人不努力顶多平淡一生,她要是不努力,以后坐不稳龙椅,那可是连全尸都未必能留下的。
女人天生比男人更容易有育儿焦虑,我后知后觉地找回来对女儿的关切,只恨不得把我知道的所有知识都塞进她的小脑袋里。
上官兰看不下去:“缨子,过犹不及,你悠着点,别把我们鹞鹞给整厌学了。”
回长安成婚的孟叙也劝我:“皇女与我们终究不一样,无需读那么多圣贤书,不如还是让她多向陛下学学治国之道,也省些力气。”
被这帮人轮番劝了一通,禾曦五岁半的时候,我终于勉强答应了辞职,并请了当年教过我的郭先生来给她上课。
因为——亲自上阵真的太伤母女感情了。
李禾曦小朋友在繁重的课业中艰难求生,她的老父亲也在努力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给了我近乎无所不能的自由,只求我不要死。
世人都道他情深意重,为了皇后守贞,长久地过着含辛茹苦的苦行僧生活,可我深知此人的内核还和从前一样,孤独且极端,只不过以前的表现方式是牢牢控制着我,现在则是毫无底线的纵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拗正李斯焱的性格缺陷已经死心了,他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想改变他?下辈子吧。
我只凭借着他的纵容,回归我从前的生活,每日去史馆工作,闲时逛街吃喝,自己的俸禄养活自己,过着一种简单而闲散的小日子。
李斯焱试图加入我,可我就像一只脾气不好的猫一样,他一旦接近我太久,我就冷着脸赶走他,他一旦不从,我就给他看脚腕上的刺青,让他好好回忆一下他对我做多多少过分的事,他虽委屈难过,但瞧见我翻旧账,只能理亏地离开,眼巴巴在远处看着我工作逛街,
我没有丝毫伤害他的负罪感——这都是他该受的。
直至今日,我仍然愤愤不平,除了我不爱他之外,他接受了什么惩罚吗?没有,他现在坐着龙椅,抱着女儿,日子何等舒适畅快,从头到尾,受伤的都只有我而已。
可是……心中虽不平衡,我却无计可施。
在这个时代中,他是君我为臣,我们生来就是不对等的,除了感情之外,我没有其他惩罚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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