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逃走呢?缨缨,你告诉朕为什么?”
他轻声地问,但好像又不希冀答案。
盖因他也清楚地知道,过往的那些温存的日子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梦,我始终清醒,始终视他为夺走平静日子的恶魔。
为什么?因为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人是错的,时机也是错的,这世上最不该在一起的就是我们两人。
我心如死灰。
见我倔强地紧抿着嘴,他强行伪装的淡定冷漠终于绷不住了,似被一锅冰凉的水兜头浇下,他四肢软下来,半跪在我面前,猩红的眼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紧紧捏着我的下巴道:“你说话,说啊!”
话音中竟然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
“你再给朕装死,朕让你的徒弟们全都给你陪葬!”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在灭门仇人面前,像个妓家一样张开腿!”
我嘶声吼道。
那一刹那,豁出去的恨意几乎将我燃烧殆尽。
他只知道用我所爱之人来威胁我,一次,又一次,我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忍着手上的痛意,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数日星夜兼程,疲惫赶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整个人徘徊在疯癫边缘。
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后一步是连山绝壁,进退维谷。
他也和我一样愤怒,愤怒中却又参杂着我看不懂的眷念。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复杂的情感,可能是出自报复心,我不择手段地想把他脆弱的真心狠狠踩碎。
“这样屈辱的日子我早过够了!”
“继续说。”他死死盯着我,话音清冷瘆人。
“李斯焱,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你幼不幼稚?对,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我筹划了很久,我跟你在汤池里,在芙蓉苑,在床上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生天!”
自父兄过身后,我受过的伤痛,忍过的强迫,统统都积在心里,积作一潭苦水,而今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你知道被杀父仇人触碰是什么感觉吗?我来告诉你,你每次幸我都让我觉得恶心,钝刀子割心一样难过,不过,勾着你上我的床倒也还算值得,你果真对我放松了警惕,你以为小意伺候我几回就能让我离不开你吗?我倒还没有那么没种。”
我想李斯焱也明白这些,可心里有数,和真真切切听见我说出这些难听的实话终归不同,我快意地看到他如被我的话语刺穿了心肺一样,痛得面目狰狞惨白,眼中逐渐酝酿出黑沉沉的戾气,似乎能把天地都吞没了一样。
那些嬉笑怒骂的相处,那些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温情之时,他全心投入,我内怀鬼胎,好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痛苦,笑话!从一开始就是他步步紧逼,作为游戏的掌握者,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弄喜悲?他不配!
我如疯妇一样指着他骂道:“你就是一只披着龙袍的畜生,杀能臣,斩史官,无恶不作,令人齿冷,哪怕我今日被你抓住了,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再让我选千万次,我也要离开那该死的鬼地方!”
他任我指着鼻子,酣畅淋漓地大骂,也任我拽着伤口,一遍遍地往上头扎新的刀子,不知从哪一句起,他眼里的悲怆与愤怒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
“说完了吗。”
良久,李斯焱开口道。
声音平静得要命,一点起伏都没有。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抬眼望着天空,似哭似笑:“终究是我技不如人,躲不过你,你想拿我怎么样,就拿我怎么样好了。”
“只一件事,你我间的仇怨,莫要殃及别人。”
李斯焱呆立原处,足足默了半晌。
大约是确认心真的已碎透了,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好啊。”
他道:“这样也好,你不屑朕在你脚边汪汪叫,那便试试朕别的手段吧。”
作者好兴奋啊
船帆上掠过水鸟尖锐的鸣声,他单手拎起我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把我甩入了那间富丽堂皇的船舱里。
我被扔在了绵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挣扎着抬起头,忽觉眼前一暗,明艳的阳光被李斯焱关在了门外。
他逆光立于屏风前,恣意地笑起来,原本就邪气俊美的容颜更添几分妖冶之气,看起来比我还像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又或者说,他当初在我面前当真忍得很辛苦,很小心,而现在他的奢望尽数破灭,他不想再接着忍下去了。
正当我闭上眼,等着他实施惩戒时,他瞥了眼我染血的手,拿出一盒药粉,用干净的带子细心扎好。
“不要弄脏了床榻。”他轻声道:“你总是把自己弄得皮开肉绽,这不是个好习惯。”
他的动作很轻柔,我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拿出了另一个药瓶,慢条斯理地倒出一粒丸药,递到我嘴边。
我偏过头,被他强硬地掰正,捏住我的腮帮子,硬是将药丸塞了进去。
他淡淡道:“你说朕的触碰让你觉得恶心,每回都忍着委屈才受着,让朕觉得颇为心疼。”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隐隐觉得不对。
他抚摸着我的嘴唇,轻佻而讽刺地道:“你说呢?你给人家画过那么多春图,精通风月之事,朕用不着告诉你,你也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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