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那妇人说:“烦你白跑一趟,当真过意不去,他日我必登门赔礼。”
送走了那妇人,张芊对我行了一礼,道:“王娘子抱歉,之前担忧你有意接近我弟弟,所以多有试探,望可见谅。”
我心中虽无语,还是客气地道没事。
她给我介绍个失了女儿的有钱母亲,我如有歪心思,必要不分青红皂白上前相认,一旦认亲成功,变作大户人家娘子,那必然会随母回县,也就自然而然地离张至远远的了;但如果我拒绝了,说明人品还过得去,人也不笨,放在弟弟身边也没什么。
真能算啊。
她继续对我道:“你说的庄户人家,我确实查到了一户,只是这户境况有些复杂,单生女儿被抱走后,这户的娘子终日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去了,而男人想攒些钱再娶,便离家去了邢州做工,这些年再无音讯,如今屋里只剩下爷奶和两个不上进的叔叔,你如果有意去见一面,我便着人安排。”
她又看了我一眼,有意无意道:“不过你可要想清,这户门庭困窘,日子艰难,未必是你的归处。”
“还是算了吧。”我顺水推舟道:“如果认祖归宗,家中没有父母庇护,我少不得受人拿捏,不过是再被嫁出去一次换点钱财而已,如若如此,我宁可自食其力。”
“甚好,”张芊看似颇为满意,笑道:“如不嫌弃,那就在那处宅子里继续住着吧,我弟弟天真弱稚,打小被我管束得厉害,好不容易找见了一样喜欢的事,作姐姐的不应阻拦,还望王娘子多包容他些,张芊感激不尽。”
我听得都愣了,这位姐可真是翻脸如翻书啊,没探清我底细时,那叫一个横眉冷眼,和现在笑容可鞠的模样全然不像一个人。
她又问我:“王娘子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洺州,还是有别处要去?想找什么人嫁人生子?”
我叹道:“客居长安十五载,如今回乡,只想在洺州有一隅立足之地,令弟聪颖好学,不出一两年,我便没什么可教他了,到时候或是开一间女私塾,或是与大户人家去做西席,总有法子养活自己。”
她认真听完了,点头道:“我晓得了,我夫家在洺州颇有几个得力亲戚,如有哪家缺了先生,自会想法子举荐你。”
我受宠若惊:“多谢张娘子!”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想嫁人,”她看了我一眼:“以你的容貌,倒是可惜。”
我摸摸脸:“是吗?”
进了洺州城后,我没有再用土把脸涂黄了,而是用厚重的脂粉遮掉了原有的轮廓,顺便再修眉点痣,拿口脂改嘴巴的形状。
多亏我的通缉令画得比较抽象,靠着这些变脸功夫,即使我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也没人怀疑我就是那个绝世狐狸精。
我还挺喜欢我的新脸的,平淡质朴才是真。
张芊兀自地问道:“一样是长安人,不知你在国公府当差时有没有见过那个叫沈缨的?我夫君奉命找寻此女,已出去贴了两天的告示了。”
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心猛地一跳。
见她神色如常,好像只是抱怨的模样,我定了定神道:“自然,随主子娘子打马球的时候曾见过几回,她先在宫里做了两年起居郎,后来不知怎么,先是出来了,又莫名其妙回了宫里,不过后来如何,我就不知道了,看城门口的布告,她似乎是走失了?”
张芊心直口快,不小心就说了实话:“走失?一个娇滴滴的贵家小娘子,没有文碟,没有银钱,快两个月没有一点消息,我看八成是……”
我猛力附和,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啊!
*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十分惬意。
张芊为人极其爽利,对我放下戒备之后,隔三差五就要来给我送点吃穿,我说了不用,她豪爽地说这是该有的礼数,只要我能哄她弟弟开心,这点东西算什么。
“当真是长姐如母。”我对恺之感叹:“这份苦心不一般。”
恺之是奉命来给我送饭的,闻言不以为然道:“有人爱画,有人爱书,我们大姑奶奶爱的就是替人打点安排,这是她的爱好,不让她插手,她反而要不高兴的。”
我画了一半的春图还摊在一边,恺之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瞧:“哎哟,王娘子,你绘画的手艺可真是厉害,这笔细得连头发丝都看得到,意趣也不一般。”
画上是个衣衫半褪的风情美男,正斜倚在一棵花树下,手中举杯相邀,三步之外,一个梳高髻的妇人边解衣,边向他掷去一朵杏花。
“是吧,”我颇为得意:“那天我在杏花树底下想到的,取美男如花,供人采撷之意,名字就叫浮花浪蕊。”
这是我最新的主题创作,主打女性觉醒,目标客户乃是位高权重的中年妇人们,卢琛商业嗅觉灵敏,敏锐察觉到了这群女子寂寞干涸的内心,于是让我创造一系列图画,来激起她们心中久违的柔情……
用卢琛的话来说:“你要去感受,你要去代入,她们到了这个年纪,子女,地位,钱财,什么都有了,唯独缺了可心健壮的男人,咱们这些图画,就是替她们补上这遗憾,乃大功德一件,懂吗?”
功不功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卢老板能否带我挣钱买房。
事实证明,女性向有着意想不到的广阔市场。
我的第一本深闺秘戏图一经问世,城中大小勾栏争相抢购,销量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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