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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血质和抑郁质——柏君(16)

    学校外聚集了非常多的家长在翘首以盼,很多学生刚下车就被家长接走了。我想叫魏丞禹一起回家,发现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立在车旁,穿着西裤短袖,身姿很挺拔,朝这里举了举手。
    魏丞禹看了一眼,说:家里可能要聚餐,我先走了。
    哦,好的。我愣愣地回答,与他说再见。
    与人群擦肩而过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个声音说:宾利啊这个是囡囡你认识那个同学么?
    第二天闹钟把我叫醒,一看时间想起来今天要去报道了。无论我怎么逃避,新学期还是按时来了。
    原本的教室在二楼,现在依旧是,只是门牌从高一变成了高二。因为出国班走了,剩下的班级平分,又分成了五个班,三个理科班,两个文科班,每个班只有二十多个人。
    我又忘了自己具体在哪个班了,只能回到之前的那个教室,准备看公告栏上那张分班表格。进去看到李旭洋坐在最后一排抠鼻子,看到我朝我激动地挥了挥手:哟,你也这个班?
    我走过去摇摇头:不是,我就是看一下名单。
    李旭洋说这个班基本就是原本我们班选理科的人,除了魏丞禹和李丹。然后他嘀咕不知道这个班是怎么分的,怎么把魏丞禹分出去了,好可惜。
    我算知道其中一点小内情,这时候只能不吱声保持沉默,然后和他道别。
    我走到高二二班的班级门口,班里来了很多人,但都是女生,坐在前排。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就坐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子,和当时被陆河调换到魏丞禹身边的那个位子一样。
    我本人明明是一盆脆弱的室内盆栽,不得不因为分班又换了一次环境。我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许愿说不定也会有一个很好的同桌。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分班的名单上没有性别,这个班只有六个男生其中四个相互认识,进来就满面春风,双手作揖了。没有错,是那样在作揖拱手,一个道:伯虎兄久违久违
    另一个道:昌谷兄
    我偷偷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发现他们这是自诩为江南四大才子。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剩下的一个,我在学农的时候见过他。他胖得很显眼身高和我差不多,但体积可能有两个我那么多。训练的时候,常看到他一个人黑着脸坐在树荫那里,医务室的老师会站在他旁边和其他老师聊天。
    我不太想和他坐同桌,他也正有此意,进来以后和四大才子打了招呼,坐到了另一头。我发现,正确来说,应该是他们五个都相互认识。
    他们从军舰战炮聊到风云局势,最瘦的那个大谈特谈美利坚最新的政治阴谋、对朝鲜政策、核武器打击!我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很高级,总之是我不懂的领域,开始怀念魏丞禹他们聊的游戏了。
    人差不多到齐,陆河穿着裙子进来了,介绍了自己,在黑板上写了联系方式。
    收了作业,领了新书,广播放了半个小时的安全教育。
    我半趴在桌上,新书堆在鼻前,嗅到一股纸墨的特殊香味。我一边听着广播,一边暗自做打算,准备等会中午放学以后就去找魏丞禹。
    经过学农最后一晚,我终于打定主意想着循序渐进。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要先让魏丞禹不恐同。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是希望他知道我的性向以后,朋友还有的做就好。
    虽然即使换了新班级,我也很想念他,不知道他现在和谁在做同桌。
    我从包里掏出笔袋,想拿支笔给新课本写上名字。打开的一瞬间掉出一张小纸片,上面画着小企鹅。
    我把魏丞禹画的那张小企鹅卡片放在了笔袋里。实际上和魏丞禹有关的,能留的东西我都留下来了,是不是有点变态。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临近中午,陆河准时潇洒地放了学,我背起包冲到五班门口张望,魏丞禹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坐着的男生我不认识。我好羡慕。
    他在理书包没有察觉我,我慢慢挪过去,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后迅速站到他的左边。
    魏丞禹果然上当,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狐疑地嗯?了一声,再缓缓转过来,终于看到了我。
    哈哈,好笨啊。我朝着他笑,说:回家吗?一起回家吧,我请你喝椰香芋芋。
    谁料他眼中露出犹豫之色,下一秒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哟,小企鹅。
    我回过头看到王雪滨在看我包上的挂件,她朝我打了个招呼:哈喽。
    哈喽。我说。
    她看向魏丞禹:快点吧,早点结束早点能吃中饭。
    我立刻领悟了:你们要
    魏丞禹接道:明天不是开学典礼么我们俩主持,现在要去团委办公室排练,你先走好不好?
    我说好的。
    王雪滨先走了,我便站着看魏丞禹理书包,顺便帮他把杂乱的新书叠在一起递给他,他说:就放桌肚吧,我又不预习。
    过了两秒他又说:你字写得美,干脆呆这帮我把新书的名字写了吧。
    真的吗?我当真了,魏丞禹的同桌正好走了,我拿起桌上的黑笔坐了下来。
    哎逗你的。他拍拍我的下巴,走吧,回家吃饭去。
    我偏不。我兴致很好先打开语文书,扉页写魏丞禹,再顺便看了两眼内页,还是有好多古文篇目要背。
    魏丞禹收拾完,单肩背上包,拍拍我:我先走了。
    我向他道别:拜拜,明天见。我很有心机,特意说了明天见,埋下一伏笔,意思是我明天还会出现,中午来找他吃饭,下午来找他放学一起回家。
    魏丞禹此时我听见走廊一个男声非常兴奋地大喊魏丞禹的名字。好耳熟的声音,甚至一瞬间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我从后门望去,看到魏丞禹黑色的书包上那个格格不入的小企鹅跟着晃悠了两下,而魏丞禹和那个人激动地抱了抱。
    你在这个班?那个人说,我还以为我能和你一个班呢,我看看
    他大跨一步,笑容尚未完全消散地向里头张望。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我是时空穿越了吗,怎么会是他呢。
    喊我死同性恋的领军人物,边良的好哥们,把我锁在器材室的罪魁祸首。
    勉哥,大名我不记得了。
    他和魏丞禹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他也在这个学校啊。
    他要走的时候瞥了我一眼,与我对视后停下了脚步。
    我顿时血液逆流,脸色苍白。
    这一瞬,我又感觉自己像被猫头鹰衔住的田鼠,他用锋利的眼剐我,我是待宰的羔羊。
    我听见他说:嘿,原来你在这个学校。
    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冰释前嫌吗,我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你们认识?魏丞禹问,绿萝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开裤裆时候的裤裆友,叫俞勉。
    大鱼,勉哥原来都是你啊。我在心里感叹,只剩一片悲凉的底色。我是被命运捉弄的破布娃娃。
    第29章 我能搓出个笑脸吗
    俞勉临走前举起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我,对着魏丞禹,语气是老友的忠告,哥们的箴言。
    小心点,这人喜欢男的,同性恋。他说,以前就喜欢他初中同桌,巨恶心。当心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的音量不小,周围又很安静,前排零星几个准备回家的同学都转过了身。
    俞勉丢下那句话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微微抬起头,接触了那些陌生的目光,其中夹杂着一道我熟悉的,是李丹。
    李丹,请不要这样看我。
    我在心里请求,几秒后她移开了目光。
    我稍稍偏过头,看到魏丞禹也在看我。
    这是一道过于尖酸的题目,我答不出而无地自容,产生了从窗户跳下去的念头,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二楼。但图书馆在八楼,有一个窗子,攀上去很容易,我上次探出头能看到一楼地面的白石砖,畅通无阻。
    我的灵魂已经越出躯体踏上解脱之路,但肉身还定在原处,甚至我的眼神都已被风干晾在那里。我透过我的双眼,看到魏丞禹还在看我。
    若我是个喜剧演员,此刻应该大喊一句:surprise!然后哈哈大笑。可惜我不是,只得用拙劣的演技糊弄观众。
    我非常尽力,虽然心里很难堪,但还是向着魏丞禹露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笑容。
    sorry,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让你见笑了。
    我佯装轻松把目光移回了书本。怪事,怎么突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了。我费劲识别第一个字第二字,连成串又不认识意思了。
    该来的惩戒终于降临,我偷鸡摸狗藏住这个秘密的时候就该做好被揭发的准备,只是它未免来临的太早又太突然。
    我又没有到处害人,为什么一定会有现世报敲门找我。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听完了八卦走得很快,毕竟不能找话筒找探照灯,让我插袋接受采访,也不能真的放火烧我或浸我猪笼。好遗憾。
    最后只剩下值日生和我俩。
    要不现在就跑吧,我想,装作要上厕所。八楼爬上去应该只要两三分钟,从八楼掉下去应该只需要几秒,我的人生就可以在最尴尬的时刻戛然而止。唯一对不起爸爸妈妈,我没有什么出息,性格内向又懦弱,成绩也很一般活得一无是处的。你们爱我吗?唉,其实可能也不是很爱吧。
    我把魏丞禹的语文书小心阖上,连同其他的书本整理了一下放进了他的桌肚。幸好只写了这一本的名字,他更换起来不会太麻烦。
    天崩地裂,可其实风平浪静。如梦似幻,可却又无比真实。
    我背着包缓缓站起来,走出班级的前门,后面传来脚步声,魏丞禹跟了上来。不是要去主持吗,为什么要跟着我。我非常忐忑地走在前面,他紧紧跟在我后面,我便放弃了逃跑计划。
    今天天气真好,现在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我们俩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又在西川中路同行,我因此有了充分的时间盘算。
    我被秋风一吹冷静了些,想实在不行就转学吧,爸爸肯定会帮我解决的,干脆转学到深圳去读书也可以。唉,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啊。
    我停下来向后转。我又需要撒谎,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你放心虽然我是同性恋,但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喉咙很干涩,眼睛却又很潮湿,像雨水去了它不该去的地方,我没喜欢过你。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保证三天内消失在你眼前。
    我朝他笑了一下,但声音出卖我,它不受控制地抖动。我说:对不起,不是故意隐瞒的。
    其实是故意的,只是我偶尔也鬼迷心窍想要很多朋友,最重要是很喜欢你,想赖在你身边,对不起。
    魏丞禹抓住了我的胳膊:没有,不是。
    我看向他,他也像被人喂了比比怪味豆,神情是欲言又止:你我
    我感到尴尬又为难,像雨水终于泛滥。
    诶诶他开口,然后拿白衬衫的袖子管给我胡乱地抹眼泪,我真的我草,我该怎么说。你道什么歉啊?你喜欢男生就喜欢呗。我真不知道
    不会觉得恶心吗?我问。俞勉会手指着我说很恶心,我也还记得所有人看到言葆庭照片的神情举止,甚至魏丞禹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现在他不假思索地反驳:恶心什么?你什么都没干,有什么好恶心的?
    不对,你干了什么我也不会恶心你放心他神色罕有地焦灼,在极为严肃地说不太高明的话,拆东墙补西墙,只可惜我现在也笑不出来。
    我真的没干什么。我突然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真的
    我的话被吹散在风里,其实我干了,我写情书了。我想从头到尾说,起因经过结果交代清楚,要让魏丞禹信服我不算一个很恶心的人,这种心情很迫切。
    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欲言又止想抓耳挠腮。我不想说这些,不想说那封情书。因为我喜欢他,不想告诉他。
    我哑口无言,又口干舌燥。怎么样才会愿意相信我啊。
    为什么要恶心我,为什么边良受到情书以后避我如蛇蝎,为什么勉哥在台上念它如一场盛宴,为什么所有同学都愿意做他的帮凶。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只因为我是男生。我心里也有答案。
    魏丞禹勾住我的肩膀,把我往近在咫尺的小区带,一边不停要抹我的眼泪。我想躲开,他偏要擦,袖子管的质地磨到我脸颊都疼。
    我说:别擦了,好疼啊。他终于反应过来: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改用指腹,Y。U。X。I。我的下眼眶被擦出一片火热的痕。
    魏丞禹带我去平日只有遛狗的人会去的花园,让我坐煜呬在秋千上。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坐下来低头看地上的鹅卵石。而他站在我面前,我可以用余光看到他的白色球鞋。
    我的脸颊突然被捧住,被迫要抬起头。但我觉得哭的样子很蠢,不想被看到,使劲把下巴往下压,困窘地不断想躲避:你干什么啊?
    唉,那个别哭了好不好他像在搓一团湿漉漉的绒线球,又急又慌乱,我能搓出个笑脸吗?
    我被搓得晕头转向,按照他的心愿笑了一下。于是魏丞禹得偿所愿,很自然地收回了手。我垂下头,觉得空落落的。早知道不笑了。
    他问我怎么认识俞勉的,我说,俞勉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他忍不住:你在初中
    要来了。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岑筱在初中到底做了什么恶,为什么俞勉义正言辞地指着我说很恶心。
    我不得不坦白我的罪行:我给当时的同桌写了封情书结果那封情书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了俞勉的手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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