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除了这三两间瓦房还算值钱,也没什么贵重的。不过周夫郎亦与胡幼宁嘱咐过,贵客怕是不会生火,是以壶里的热水万不可缺。
“那......”胡幼宁忖了忖轻道,“李夫郎可会生火?”
“生火?”孟均犯难。
“胡公子去忙便是。”刚刚一直默默剥着土豆皮的李阮棠道,她抬眼含笑看来,“生火一事,李某于军中曾做过几回,胡公子不用担心。”
“啊?”
胡幼宁心中微诧,着实没想到李阮棠这么宠着她家夫郎。竟然连灶前生火一事也肯包揽,要知道村里的娘子们可从不会进灶房去。
他原本以为昨日浣衣不过是李阮棠心血来潮,可现在看来。她的确是认认真真在照顾她那什么都不懂的夫郎。
胡幼宁想着,打量的眼神便又落在了孟均身上。
郎君姿容如仙,便是坐在简陋木桌旁,也依旧腰背直立,举手抚袖间风流自成。
那双惯常温和的丹凤眼此刻正仔细瞧着李阮棠递来的土豆。
“妻主是剥给我的?”小郎君声音清泠,尾音藏着不易察觉的惊喜。
李阮棠稍稍在土豆上撒了些盐巴,“嗯,你尝尝,原来我在军中时,经常这样吃。”
不过,那时候她倒不曾像今日这般细致地剥过土豆皮。
小郎君咬上一口,李阮棠嘴角的笑意便深上一分。
胡幼宁静静看了片刻,忽得就品出了那么一点点甜,比看话本子还要生动。
原来世间真的有女子的眼神,既温柔又专注。
他心念几转,却没有再着急离去。灶炉里火苗跳动,胡幼宁忽得就明白了清晨爹说得那番话。
“胡公子?”
孟均提了水壶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胡幼宁若有所思的侧脸,映在温暖火光中,微微泛红。
“李,李夫郎。”胡幼宁刚刚才胡思乱想了一番,这会被孟均一惊,莫名地生出些心虚。
他看了眼孟均手中的水壶,有些歉意道,“水还没开,要不李夫郎先回屋歇着,等开了我给你们送过去。”
“哪能如此劳烦胡公子。”
左右孟均还有些话要问问他,小郎君瞥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笑道,“若是胡公子不介意,能不能教我如何生火?”
“李夫郎要学生火?!”胡幼宁怔愣。
孟均点点头,“是啊。”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显出些颓然,“这世间,多的是要一个人去走的路。”
他说得落寞,胡幼宁心下越发好奇。
待李阮棠从屋里出来换水时,一眼就瞧见两个蹲坐在灶前的男郎,正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她并没有刻意去听,弯弯唇将房门轻轻掩上。
李阮棠实在太累,这会啾啾有人陪,她悬着的心放松许多,本来说要稍稍养养神,不知不觉却越睡越沉。
灶房里,胡幼宁早就被孟均编出来的故事惊得目瞪口呆。
“阿宁,妻主是个好人。”小郎君使劲憋出些泪来,“可惜,我们相遇太晚。如今我虽然嫁给了她,但......”
他哀哀叹了口气,“妻主她,值得一位能全心全意待她的郎君。”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曲折。”胡幼宁也跟着沉沉叹息了几声,少年郎聊得来,便亲近许多。
但想起刚刚李阮棠的目色,胡幼宁又着实有些不忍,“啾啾,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要现在就跟李娘子摊牌的好。”
“幼宁!”院子外,有男郎高呼着。
胡幼宁应了一声,很是安慰地拍了拍孟均的手臂,“再等等,至少等李娘子伤好了。这会我得出门去了,等晌午回来,咱们再说。”
“嗯。”
孟均闷闷地垂眸,送了胡幼宁出门。刚刚还无精打采的小郎君转身的瞬间,眉梢一扬,嘴角得意地翘起。
有戏,绝对有戏。
屋里的李阮棠正熟睡。小郎君蹑手蹑脚的进来,本是送水壶的。可瞧见她紧皱的眉头。
孟均抬脚的步子便停了下来,他往前凑了凑,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可别是做了噩梦。”
他喃喃自语着,手腕一紧,却是被睡梦中的李阮棠牢牢握住。
“啾啾。”她迷迷糊糊唤他。
“嗯。”小郎君不过低低应她一句,李阮棠刚刚还紧皱的眉心便稍稍松懈下来。
孟均瞧着新奇,又道,“李阮棠,今天那个土豆很好吃。”
他从不知道,只是简单的在煮好的土豆上撒些盐巴,也能吃出回甘。
“还有啊,昨你帮我洗的衣衫很干净,皂荚的味道也很好闻。”
小郎君笑着又说了好多,躺在炕上的李阮棠,眉头渐渐舒展,握着他的手也放松了不少。
“李阮,咳。”
孟均正预备与她再说说胡幼宁,喉咙一痒,唤她名字时接连咳了几声,连名带姓的称呼,落下来就只剩无意叠起来的「棠棠」二字。
“咦!”小郎君稍稍缓了气息,一转头就发现睡梦中的李阮棠面色突然红润了不少。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孟均担忧,伸手往她额间试了试温度。心下更奇,明明刚刚都还好好的。
不过,这情形倒与她昨日清醒时有些像。
小郎君瞬间有了猜测,总归眼下没有旁人,孟均提气,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紧紧盯住睡着的李阮棠,长指攥紧,又轻又低地开了口,“......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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