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区别?”陆千秋道:“不一样还是个人么?”
在王元宝的哑然中,他笑着接过了他这一次亲自送过来的情报。在一页一页地翻看过程中,王元宝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哪怕是将要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那个人,这位当年的小殿下,依然有着那种令他感到惊异的纯粹。
陆千秋微微皱起了眉来,王元宝立刻道:“这些都是关外最新的消息,我派遣去的商队和那些外族的上层人打通了交流,消息都是确认无误了,才会紧急传回。”
陆千秋舒缓了眉目,他抬头赞赏道:“辛苦你了。”
王元宝道:“这也是多亏了陛下您的帮助,当初的时候,帮我打开商路,后面的时候,也给我出过主意,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来,也是您高瞻远瞩……”
陆千秋摇摇头:“只是没必要的担忧罢了。我让你往外发展商队,也是出自我自己的私心。”
他没有说记忆中这个国度在后期遭受到了外族之灾,他掩上了那几卷并不厚的情报,眸中掠过沉思道:“吐蕃和西突厥的突骑施部落有过联合?大食也另立了新王?你觉着他们粮草的数量不对?”
王元宝肃容道:“先帝时期,吐蕃就曾多次与大唐在安西地区交过手,虽然最后,先帝将从她手中失去的安西四镇夺了回来,但她的逝去,令某些人,尤其是那些外族的高层,又兴起了叛逆的心思。他们就是隐藏下来的火药,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
“这我知道,”陆千秋叹了口气,他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话语突然顿住了,他转过头去,向着书房窗户的方向……高力士立即反应过来,这位宫内原本无奇,只在陆千秋将他提拔起来以后,才为人所知的宦官蓦然动了,他身形快得就像幻影,手中一口如意珠闪电般击出,但等到它落地的时候,留下的却只是一截带血的袖口。
高力士回身就行起礼来,他羞愧道:“奴婢无能,让贼人走脱了。”
陆千秋久久未能说话。片刻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微微敛下眉,掩住了眼中的黯然,他轻声道:“无妨,我已知他是谁派来的人。”
高力士有些担忧,他与王元宝互望了一眼,往前试探性地踏出一步,他道:“陛下……还请早做决断!”
王元宝也知近期朝堂诡异,他咬了咬牙,也小心道:“陛下,那人都可以将探子送进宫中,布在您的周围,说不得更过分的事也能够做得出来,为了自身的安危,还请您多加想想。”
陆千秋笑了下,他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只是淡淡道:“我知晓了。”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期间又发生了好几起的事件,但都没有引发太大的动荡,太平公主之后也没有再做些什么,他们好似有了一种默契,都在等待一个时日,等待最后一个关键的时刻。
陆千秋登位的那天有风吹拂,天上的阳光并不热烈,淡淡的,苍穹的风将云吹得漫天都是。洛阳城中一片肃穆,宫内所有的人都神色郑重,将手中的事务当做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来做。
陆千秋换上了明黄色的衮冕礼服,他的头上戴着五彩珠玉的冕旒,容貌姝丽的宫女在他的身后举起仪仗的大扇,云气织成的华盖随于其后,有力士捧着铜盘行于左右,其上奉有三牲,礼部的官员穿着最庄重的礼服,为其引去下台阶的路。
下方设有黄金铸就的鼎,鼎中已经被人插上了名贵的香,长香燃起,袅袅的烟气朝着天空连去。两座浇筑成的铜人立于台阶的两边,它们手中捧起承接仙露的云盘,有寓意长久丰饶的祝愿。
钟鼓齐鸣,浩大的声乐瞬间传遍了这座古老的都城,所有的官员与将领都一同叩拜下来,他们行五拜三叩之礼,场景之盛大,之宏伟,让人不得不为这磅礴的气势感到震撼。
陆千秋抬眼望去,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到了在他之下的土地、臣子、打开的宫门,还有更远处的天下百姓,他忽然又想起了当日的女帝,那时的他是站在她身后的——她是否也曾为这相似的一幕志得意满过,而在她即将落幕的那日,又是否为那再也不能挽回的昔日感到心绪沉重?
陆千秋孤身一人地站在最巅峰上,他没有让这群臣子们多等,他运气于声,淡淡道:“平身。”
天外有两只鸿鹄飞过,它们一飞不回头,像是象征着他的一段过往,从此再也无法回来。
远在千里以外,有许许多多他曾经结识过的人,有人想念起他,有人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与一位皇帝有过交情,也有人牵着马,走过一座山、一条河,当他回望时,他仿佛看到了某个人曾经失落的东西,他决定将之拾起,并背负着两个人的梦想去实现它。
“敬告上天……”李姓的宗老抑扬顿挫地念诵着祷告的文书,在祭祀完宗族后,还有一道祭祀上天的流程,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陆千秋冕旒后的双眼闭上,他像是在一同颂告,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终是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九天榜第七的司马承祯受的伤还没好,降临的是那位据说与女帝有过关联的玉骨宗之主,明崇俨。
他形如少年,乌发绿眸,有一种妖异的俊美。他背负着双手,立于最上方,望过来的时候,像是在俯视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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