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之后,他问:小浓给你发消息了?
啊,就刚刚发的。见他哥相信了,霍少谦接着涛涛不绝地瞎编,我觉得他就是在国外呆腻了,想找人陪他说话吧又找不着别人,所以才来问我这那儿的,待在国内多好啊,真不知道这些出国的人怎么想的
霍少谦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完全没发现对面男人垂下了眼睛,像是压抑的平静,又像是隐隐的失落在胸腔里酝酿。
霍闻远的心情当然是不平静的,因为从少年离开到现在,他至今都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明明他就在那儿,有时候跟袁枚通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在那边叫妈妈的声音,而就在刚刚,他还在发消息跟少谦聊天。
可他偏偏没有跟自己联系过一次。
他确实想要隔断孽缘,可面对这么冷漠的关系,他一时居然难以适应。
霍闻远极力压制着因为分离和疏远带来的生理上的疼痛。
也许只是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没有完全适应。
再等一等,等他想起少年的时候不觉得心痛,等他能没有任何杂念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许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对于国内的兄弟两个,这个夏天无疑是难熬的,而地球另一边的白锦浓却没怎么感受到天气的炎热,八月中旬,平均温度不过二十三四,不知怎么的,今年的天气特别温和,就是偶尔雨下得太大,他来不及去救他的那些花儿,在雨里哭了半天,结果第二天还发烧了。
袁枚回来的时候直接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小孩儿去了医院,躺在病床上呢还在惦记着他的那些花儿,迷迷糊糊地喊着:花儿,花儿被打落了
袁枚被他这次的行为气个半死,三十九度高烧!不知道给她打电话,真不把她当妈了!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霍闻远那里,他在电话里听着还有些心惊: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传来袁枚咯噔咯噔踩高跟鞋的声音:好着呢,还有力气跟我狡辩呢。说着拔高音量故意说给床上的人听,等我回去,立马就把花园里的花全给拔了!让他成天当个宝贝似的!
这话说完,那边立马传来沙哑的争辩声:你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让我去照顾的!是你说的是你说的!
那么惨烈的嘶哑声,隔着老远传到电话这边,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男人有些焦急地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忍不住叫了声:小浓
哪,你霍叔叔给你的电话!袁枚直接把手机塞到床头上,一肚子气的样子。
而白锦浓在手机放过来的时候立马僵了一下,刚刚还因为发烧混沌而想发脾气,现在立马安静地像个鹌鹑。
从踏上机场的那一刻,他都没敢跟男人联系,就怕男人误会自己想插足他的感情。
这么些天,他都快忘了他了。
为了放下心里的这份执念,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去遗忘,然后去爱别的东西。
努力跟他的妈妈和解,努力跟他养得花花草草培养感情,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
他这么努力,可偏偏就下雨了,他的花没了,还发了烧,悲惨地躺在这里挨骂。
委屈,不甘,伤心的情绪立马化作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眶,仰头大哭:我的花没了我、我好不容易养的,一、一个多月,都白费了
他哭得伤心,像是丢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伤心至极,又像是受了长久的委屈终于坚持不住,崩溃痛哭。
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样的委屈和伤心,直接让男人呼吸都堵住了,那声音化作无数利刃扯着他的心一抽一抽,他嘴唇颤抖,微微张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男孩儿哭声渐止,他才猛地挂断电话。
抬手,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自虐般地狠狠锤了两下,仿佛这样才能找回快要停止的呼吸。
而袁枚同样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就赶紧俯下身子去哄:不就是几株花吗,等天晴了再重新栽不就行了?一点小事就哭成这样,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
被念叨的白锦浓也觉得丢脸,他把脸蒙在被子里,闷声说:刚刚你干嘛给霍叔叔打电话?
这语气听着有点埋怨,袁枚稀奇了:怎么就不能打了?你不是很听你霍叔叔的话吗?
可他听见我哭了!
哭也你自己要丢人!谁让你对着电话哭的,知道丢人就赶紧把眼泪擦了,好好睡一觉把身体照顾好,我明天在这儿陪你。
这回换成白锦浓稀奇了:你不是要工作的吗?他眼睛湿润,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工作就不能请假了?袁枚捏了捏他可爱的脸,还是生气,记住下次生病要给我打电话,不要让大人担心。
捏人的手转而移到发顶,难得温情地摸了摸他的头。
饶是白锦浓再不懂事,也没有选择在这时候跟袁枚顶嘴,他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没有力气折腾一样闭上了眼睛。
原本袁枚还担心小孩儿身体素质不好,得过两天才能退烧,结果第二天白锦浓就开始活蹦乱跳了,见他烧退下来了,袁枚说:那我去工作了,你一个人在家别乱跑,过两天开学,你想想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白锦浓随口回道:还用带什么东西,不就那些吗?
袁枚骂他不开窍:不得给你霍叔叔跟少谦带点礼物回去?你闲着没事到周围转转。
白锦浓嘟着嘴想,霍叔叔才不会要他的礼物,至于霍少谦,他才不要给他呢。
不过这么想着,吃完饭白锦浓还是说上了街,他来到曼哈顿的最著名的第五大道,艺术馆博物馆之类的转了转,看见还有街头卖艺的艺人,顺手扔了几个刀的纸币,逛完了之后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直接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袁枚下班问他出去了吗,他说出去了,但没买东西。
袁枚就瞪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不爱干这些事,你霍叔叔真是白照顾了你一年,小白眼狼儿。
白锦浓听完哼哼两声,也不反驳,转过头就进屋去了。
袁枚在后面干瞪眼,不过说了两句,这还来脾气了?
两个月不到,母子两人之间的温馨退去,已经演变成每日的唠叨跟不耐烦了。
对此,袁枚已经觉得自己够忍耐的了,人家的爸妈,孩子一放假也就头三天拿着当个宝儿,之后照样狗嫌猫不理,她家这个好歹是在她跟前宝贝了一个多月,再待下去,差不多也要臭了。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饭桌上袁枚问。
白锦浓说:九月1号去报道,怎么了?
九月1号,还差不多七八天了。袁枚数算着,接着说,这样,你明天收拾收拾,我给你买回国的机票。
这实在有些突然,白锦浓停下埋头吃饭的动作,抿着嘴说:这么快就回去吗?
这样的语气就跟恋恋不舍似的,袁枚笑了:快开学了你还要赖在这儿?再说等年底的时候公司差不多就要移到国内去了,到时候妈妈再去找你。
不能晚点回去吗?
听话,小浓,你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
这话虽然不假,可白锦浓总是对回国这件事有些担忧似的,打从吃完饭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就这么在屋里转来转去,没头没脑地拿起一样东西,发现不对又放下。
袁枚觉得这可能是回国焦虑症,毕竟要突然换一个环境,没多久还要认识新学校新同学,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儿。
但不管再怎么焦虑,回国这件事都是迟早的,第二天袁枚帮着白锦浓收拾东西,又带着他去了外面玩了一天,到了第三天她去机场送机。
临走的时候袁枚眼眶有些红:好好照顾自己,等这边事情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大概岁月是能够让一个人发生改变的,以往的尖锐暴躁已经很少出现在袁枚身上了,与家族脱离关系,远离国门,最后与相伴二十几年的丈夫离婚,这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失去了这么多,她曾经孤傲地觉得永远不会后悔,可每当午夜梦回,想着袁老爷子还在时的欢声笑语,想着她一去不回的青春,想着破裂的家庭关系,也不禁掩面而泣。
好在,还有小浓在她身边。
他已经越来越懂事了。
让人心疼。
母子两个在机场相拥,之后袁枚松开他,挥了挥手: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给妈妈打电话,还有你霍叔叔,他总会帮你的。
白锦浓点点头,有些不舍地转过了身。
离开一个多月,他就要回去啦。
另一边,霍闻远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半个小时之前,一个部门经理的产品介绍PPT直接乱码崩溃,导致会议被直接耽误了,那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还在瑟瑟发抖地道歉,办公室里的气氛也肉眼可见地压抑沉闷,男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泼墨来形容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喂?男人接起来,面色似有缓和。
那边袁枚刚从机场出来,边开车边打电话:小浓刚刚坐上回国的飞机,你要有空就去接他吧。
是今天吗?霍闻远猛地坐直了腰,也不管下面众人惊愕的反应,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去接他的。
这话说完,男人就挂了电话。
而秘书李芸惊奇地发现,原本脸色阴沉的男人在接完电话之后表情立马变得有些激动,没错,是激动。
这简直就是件稀罕事。
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八风不动的男人激动成这样呢?
李芸没来得及思考这些,接着就听见自家老板说散会的声音。
不止她,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这、这什么都不追究就散会了?
他们哪知道男人此时心里的忐忑和紧张,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接着打开跟少年的通话界面,犹豫了会儿给人发了句:
到地方了给我打电话。
我在出机口接你。
发完之后,霍闻远发现自己居然手心冒汗,他吐了口气,接着给家里的刘妈打电话,跟她说小孩儿明天早上要来,嘱咐她去外面买些菜,明天一块儿吃饭。
刘妈一听很高兴,当即就点头说好。
毕竟是在家里喂了一年的孩子,刘妈对白锦浓还是有感情的,现在小少爷又回来了,还要在这里上大学,估摸着以后还能经常吃她做的饭。
年纪大了,就喜欢做饭给这些小辈儿吃,要是让她闲着,她估计还难受呢。
另一边,白锦浓还不知道有人在准备迎接他,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直接在飞机上睡着了,飞机上手机要关机,他没能看到男人给他发的消息。
直到飞机落地,他迷迷糊糊地从站口出来,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天还没彻底亮开,头顶的大灯照得他脸色发白,大概是没怎么清醒,白锦浓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没看清路,后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没听见,直接被人撞了个趔趄。
行李箱首先被人撞脱了手,身体正要往前扑的时候,被迎面走过来的人及时扶了一把。
啊,不好意思。触摸到别人的皮肤,白锦浓这才反应过来,率先说了抱歉。
但说完之后,就低头看到了牢牢托住他的那只手。
那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骨节分明,带着烫人的体温,拇指边缘还有一道类似烫伤一样的久远的疤痕,大概是很早之前留下的。
几乎一瞬间,白锦浓就愣在了那儿,他认出了那只手的主人。
抬头,笔挺的衬衣外套上面是一道凛冽的下颌弧线,端正的唇形,冷酷挺拔的鼻梁,还有深渊不见底似的眼睛。
霍叔叔?惊讶完之后,白锦浓立马叫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男人把手收回来,接着把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扶了起来,这才开口:就这些东西吗?
白锦浓点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局促地说:嗯,其他东西我妈给我寄过来,对了,霍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之前给你发过消息。男人平静的表情,是你妈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过来接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眼神克制地落在少年身上,一个多月不见,对方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额头的刘海已经能够到眼睛,大概是在亲人身边,精神状态瞧着也比一个月前要好很多。
霍闻远心头松了一些,说:我们先回去吧,今晚就先在我那儿睡,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他说完白锦浓却有些犹豫:我、我还是不住在你那儿了吧。
怎么了?男人反问。
白锦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想麻烦霍叔叔,还有不到几天就开学了,我想直接在酒店住。
他说得认真诚恳,是真的不想麻烦别人的语气,透着带纠结的烦恼。
这让本来平静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眼前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阻隔开来,他伸伸手想靠近,也只是摸到冷冰冰的墙壁。
先前的亲密无间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局促和无措,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男人垂下眼来,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纠缠,拳头攥紧又松开,几秒钟后就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相处模式,轻轻开口:那就去酒店吧。
之后直接开着车拉着人到了酒店,等人开完房送人进去之后,叮嘱说:你不回去看看吗,刘妈她有些惦记你。
酒店走廊的灯像是要坏了,忽闪忽闪了两下,男人的表情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磨哑。
这次白锦浓倒是没有拒绝,说:我会去看她的,时间不早了,霍叔叔,你也回去睡觉吧。
说完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男人叹了口气,事实上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如他所愿,让男孩儿死心,彻底断了那样的心思,就算是耍了点手段,惹得人伤心那也强过被所有人诋毁和谩骂。
他是长辈,又是成熟的大人,理应率先做出正确的选择。
至于少年对他的疏离也是在情理之中。
被疏远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可万幸的是少年还愿意叫他一声霍叔叔。
只是这种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就够了,别的他还能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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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精想上位啦——春风笑大河(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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