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人原本还滔滔不绝地输出着自己的看法，说着说着便发现老板似乎沉默了下来，并且眼睛一直看着会场边缘的方向。大家便都不自觉停下了话头，顺着崔湛南的视线看了过去。
    崔湛南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满是灿光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沉默内敛的傅星霖，扬声道：星霖，你有什么想法吗？不如也试着说一说？
    察觉到会议室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想起方才自己为何失神，他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眸竟是难得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丝慌乱。他忙将视线从崔湛南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收了回来，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便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道：我觉得各位说的都有道理。想在这三个人里选出最合适的，确实比较困难。
    傅星霖方才其实是走神了，所以后半段这些人说了什么压根就没听进去。他现在的感觉特别像上课时溜号被讲课老师抓了现行，并且还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问他刚才的问题。
    难堪、窘迫、无所适从这种已经远离他生活很久的情绪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席卷而来。
    熟悉又陌生。
    也许是距离太远了看不太清傅星霖的眼神变化，所以崔湛南还真就没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他听了傅星霖的话之后只是沉吟片刻，然后继续笑着道：那如果非要让你在这三个人里选一个呢？
    傅星霖怔了下。
    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崔湛南看着他。
    傅星霖接收到了崔湛南肯定的目光。他又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沉默几秒后便大方说道：我觉得舒见林最合适。
    话音落下后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而与此同时崔湛南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因为傅星霖的目光一直放在崔湛南的脸上，所以几乎是同一时刻便发现了他反常的反应。
    但这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钟，很快便不见了，甚至在崔湛南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痕迹。而且傅星霖还注意到，会议室内有几个看起来年龄和资历都很老的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大家面面相觑，就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他不自觉皱了下眉，难道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为什么？崔湛南的脸上仍是完美无缺的笑容，目光平和地看着他，说说你的理由。
    停顿片刻傅星霖便继续道：首先，在这三人之中舒见林的国民度是最高的。他参演的影视作品都是口碑上佳的剧作，并且他本人也很有实力，几乎没有负面新闻。相对来说他的危险指数比较低。而除此之外，他的长相和人设定位也很年轻化，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也都很符合我们的产品定位。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这也就是我个人的一个不成熟的意见，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傅星霖说完之后会议室内的人罕见地沉默了。有的人不住点头表示赞同，有的人紧皱眉头表示抗拒，而有的人则像是在看好戏一样津津有味儿地听着，并且还时不时地向首座的人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湛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傅星霖，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星霖说的很好，一看就是仔细研究过。大家的意见呢？
    这时那几个原本就支持舒见林的人都陆续发声，一时间舒见林倒成了大热人选。
    原本崔湛南只是想给傅星霖一个展示的机会，想让他试着多多表达。他却是没想到傅星霖会推荐舒见林。即使他心中很是不情愿，但此刻也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自然知道这几人之中舒见林是最佳人选，但他始终不提他甚至忽略他，却是因为私人原因
    他看着争论不休的几人，忽然说道：这样吧，支持舒见林的举手。
    话音落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似是极有默契一般陆陆续续举起了手。不消一会儿，人数便已经过半。于是崔湛南知道，这个代言人，必须得是舒见林了。
    一些后来的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所以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会议前半部分崔总一直领导着大家在另外两个人里抉择，却放着最合适的舒见林不选。
    崔湛南看着会议室里的人，沉默片刻，然后淡道：好，那就定下来舒见林了。邹经理，男人转过脸看向邹经理，你这边和人事主管沟通一下，明天尽快组织一场见面，邀请舒见林来一趟公司，商讨一下具体的细节。可以的话我们最好后天就开始拍摄，争取不要耽误了进程。
    好的，您放心吧。
    嗯，行，那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散会。
    散会后崔湛南便率先起身，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而这全程，他看都没有看傅星霖一眼，似是压根就忘记了还有他的存在。他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傅星霖抿了下唇，便也跟着众人起身，鱼贯而出。离开会议室之后他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赵毅，他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崔湛南的秘书。
    赵毅对他礼貌地微笑：傅先生，我先带您去崔总的办公室吧。崔总说等一会儿要跟你一起吃顿饭。
    傅星霖沉默了两秒，然后点点头：好。
    跟着赵毅进了办公室后，傅星霖便看见崔湛南正在换衣服。他脱下了西装外套，换上了一件宽松舒适的外套。傅星霖看着崔湛南没什么表情且显得有些灰败的侧脸，张嘴喊了声：南哥。
    闻声崔湛南抬起脸，然后冲他笑了下：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饿没饿？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吃点儿好吃的。
    傅星霖隔着一定的距离一瞬不瞬地看着崔湛南的眼睛。那里面死水一片毫无波澜，没有一丝笑意。他抿了下唇，开口道：
    南哥，我提议舒见林，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崔湛南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有吗？
    你们认识？有矛盾？傅星霖猜测道。
    第042章 年少□□
    傅星霖会有这样的猜测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自从刚才会上他提了舒见林的名字, 崔湛南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他会下意识皱眉、抿唇，甚至还会不自觉身体后仰并交叠起双腿。傅星霖辅修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所以他知道这种微动作是一个人抗拒的表现。
    他在抗拒什么？舒见林吗？
    其实这三个候选人里, 就连傅星霖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得出来最合适的便是舒见林。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会议全程崔湛南似乎一直都在回避讨论这个人, 就算有人提起舒见林了，也会被他三两句对付过去。
    他直觉觉得崔湛南大抵跟这个舒见林似乎是认识的，并且关系好像也不太好。
    崔湛南静静看着傅星霖，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跟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有过争执，现在不怎么联系就是了。
    崔湛南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似是有关于舒见林的一切都不怎么愿意提起。
    傅星霖沉默地看着他, 他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这种神情他是从未在崔湛南的脸上见过的。印象中这个男人就应该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
    他直觉觉得, 崔湛南跟这个舒见林的关系可能要比他说的还要复杂得多。
    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提议了一个你并不想要的人选，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崔湛南失笑：说什么呢傻小子？别多心，我没那么敏感无聊。其实客观来说舒见林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论是他的人气、形象还是年龄，都很贴合我们的标准。是我的问题，不应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这是一种非常不敬业的行为。
    傅星霖仔细观察崔湛南的神情，当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后他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些都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和反应, 是可以理解的。不管怎么说, 我还是擅作主张了, 在提议舒见林之前我至少应该跟你沟通一下, 而不是这样突然让你没有准备。是我让你难做了。
    傅星霖这人虽说平日里性子孤傲了一些，但该有的同理心他还是有的。并且他也从来都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是自己做得不对他就会大方承认, 并努力修改。
    崔湛南看着男孩儿无比认真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喜欢得紧，看着他越发觉得可爱有趣了。于是他立刻将那些纷杂的情绪抛进角落，勾着唇角顺着傅星霖的话连忙打蛇随棍上：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生气，但你，我不会。崔湛南挑了挑眉，我可是分人的。
    分人？
    对啊。就比方这个提意见的人是你的话，我便一定会采纳。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无条件满足。
    他又来了。傅星霖这样在心里想。他看着崔湛南脸上暧昧的笑容，心中一阵不舒服，于是那警惕心便又出现了。他微皱着眉看着崔湛南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就我特殊？
    崔湛南看着傅星霖脸上明显的警惕排斥神情，心中一阵烦闷。这倔石头怎么油盐不进的？这么多次了还是不开窍。
    于是崔湛南只好编了个理由：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聪明睿智，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比较独到，是能看透问题本质的。你这么靠谱，那么提出来的想法和建议肯定也很靠谱，我当然信得过你啊。
    傅星霖没料到崔湛南会这样说。这么一大段话，等于说是把他花样夸了一番，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崔湛南眼见着傅星霖那张如白玉一般白皙光洁的脸颊一点点红了起来，就连那双好看得让人想要陷进去的眼睛也似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任谁看了都会止不住心动。
    傅星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每一次崔湛南这样厚着脸皮跟不要钱似的使劲儿夸他，他都会觉得既开心又不好意思。
    崔湛南盯着傅星霖的脸瞧，只觉得心中满是欢喜。方才那些烦扰他的情绪与回忆也终于渐渐消停下来，又重新躲回了他身体里最黑暗最无人问津的角落。
    南哥，傅星霖忽然低声叫了他一声，你以后能不能说话别这么直白啊？
    崔湛南凑近了几分：什么？直白？我有吗？我这可是本着客观的态度去评价你的啊，可没有闭眼瞎夸。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傅星霖看向崔湛南，发现他眼中尽是不解与好奇，好像真不是装的听不懂。于是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以后别再说什么你喜欢我了。咱们两个大男人，总说这种话，听着怪别扭的。
    崔湛南右边的眉角忽然轻轻一扬，心中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原来这小子不是听不懂啊。
    他还以为他真是根木头，对这种直白热烈的告白竟也能毫无反应。却原来嘿，有意思。
    崔湛南轻轻眨了两下眼，故意道：可我就是很喜欢你啊，还不能说吗？
    男孩儿的脸似乎更红了些，他好像都不太敢直视崔湛南的眼睛，略显窘迫道：南哥，你就别逗我了好吗？你明知道这种意味不明的话随便说是会被人给误会的。男人之间的这种喜欢，没必要像女孩子一样随时随地挂在嘴边。太奇怪了。
    崔湛南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他又凑近了几分，声线不自觉低哑了几分：那你说男人之间的喜欢，是什么样儿的喜欢？
    傅星霖的脸腾的一下爆红，他连忙退后一步，略显恼怒地瞪了崔湛南一眼：南哥！别闹了！
    哈哈哈崔湛南看着眼前跟熟透了的大螃蟹似的男孩儿，笑得前仰后合。
    而此刻看着面前乐不可支的崔湛南，傅星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给耍了。
    羞愤、尴尬、恼怒傅星霖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这些奇怪的情绪包围了。他涨红着一张脸，僵立了一会儿后一语不发地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崔湛南一看，哎呦这可坏了，这不把人给气跑了啊？于是他拿上车钥匙赶紧就追了出去，边追还边喊：星霖！等会儿我！一起吃饭去啊？
    傅星霖不自觉加快脚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崔湛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这么恶趣味？
    ***
    晚上心满意足地跟傅星霖吃完饭后，崔湛南很自然地又充当司机的角色将傅星霖送回了学校。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傅星霖的背影，崔湛南的嘴角就一直翘着没降下来过。
    直到看不见傅星霖的身影了崔湛南才收回了视线。他刚准备发动车子，这时候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崔湛南眸光顿了一下。
    没有备注姓名，就只是一串平平无奇的数字。但即使这样，崔湛南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号码。哪怕他早就已经将这个号码删除掉了，可再次看见的时候还是会立刻认出来。
    崔湛南沉默地盯着叮叮咚咚响着的手机，没有任何动作。但手机那端的人似乎极有耐性，即使他一直没接那边的人也没有挂断电话。直到时长到了被迫挂断，那响个不停的手机才安静下来。
    明亮的手机屏幕缓缓暗了下来，使得崔湛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渐渐隐于黑暗。他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握在他手里的手机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崔湛南不自觉抖了一下，一双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眸沉黑得似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那双斜飞入鬓的浓眉也纠结在一起，似是要拧成一根麻花。
    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胸口那种滞闷的感觉也越来越重。崔湛南觉得自己就像个溺水之人，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他眼前发黑的那一刻，他似是终于抵抗不住抬起手指划开了接通键。
    他缓慢地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沉默地抿紧了嘴唇，一语未发。
    听筒里的人也同样沉默。崔湛南只能听见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以及电话那边的人清浅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那边的人坚持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南，是我，见林。
    崔湛南的眼眸肉眼可见的沉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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