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问黎宵,为何会回来。
黎宵站在门口,他本来想着他和郭妙婉的事情,等到瘟疫彻底压制下来的时候再说。
但是既然父亲问了,他也没有必要隐瞒。
他顿时跪地,说道:“是妙婉公主放我回来的。”
“郭妙婉?”黎远山眉头紧皱。
“她怎会在这个当口答应让你回来,你是否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妙婉公主,是最像皇帝的一个,甚至要胜过皇帝,小小年纪多智近妖。
她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整个朝堂之中,皇帝指在哪里,她便刺入哪里,每每都能精准地剜去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黎家败落这件事,她居功至伟。若非她那一手妖异得足以以假乱真的字迹,他黎远山自己都认不出,他又如何会被皇帝“捉住把柄”?
可这件事,黎宵并不知道。
“交易?”黎宵愣了下摇头,“并未。公主是怜我心焦,才放我归家的。”
“怜你心焦?”黎远山若不是实在身上难受,都要笑出声了。
郭妙婉知道怜这个字?
黎宵想起郭妙婉,这些天日夜忙碌的疲惫和被百姓误解的酸涩,涌出一丝丝一缕缕的甜意。
他想到她们之间已经私定终身,顿时在黎远山的面前有些心虚。
黎远山正在琢磨皇帝和郭妙婉的用意,他们难道是想要他黎家一个不剩,全都死在这里?
他黎家败落三载,他认命至今,难道皇帝真的要这般赶尽杀绝,连一个种也不给黎家留吗?
不过他很快看到了黎宵的神色不对,自己养的崽子,自己知道。
“你有事情瞒着我?”黎远山虽然在问,却是笃定黎宵有事情瞒着他的语气。
黎宵就不会什么迂回曲折,既然黎远山问到了这里,他便说:“父亲,母亲,我与妙婉公主两情相悦,已经互许终身。”
黎远山闻言表情都凝固了,黎夫人一惊,本来卡在嗓子怎么也咽不下去的粥,都咕咚咽下去了。
寂静了片刻,黎远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黎宵连忙给他倒水。等黎远山把咳嗽的劲儿压下去了,抬起颤巍巍的手想去摸黎宵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高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郭妙婉和他两情相悦?
就自家儿子这点心机,郭妙婉把他生吞活剥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不过黎远山想起了自己病着呢,不宜触碰黎宵,便收回了手。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跟他这傻儿子说起,便只是疲惫地挥挥手。
“你且回去吧,好好洗漱熏艾再睡下。”
黎宵以为黎远山这是同意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掀开门帘离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徒留一帐篷面面相觑的黎家人,死寂一般地沉默。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黎家四个儿子,最小的哪一个都算上,就数黎宵最傻。
他小时候上面有两个哥哥护着,黎远山和黎夫人意外又有了一个,光顾着管小的,对于老三就只抓了点表面上的功夫。
倒也没有长歪,就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更别提心术机谋。
黎远山想到自家傻儿子被郭妙婉骗得团团转,就又是一阵心力交瘁。
而黎宵则是跟家人说清了他和郭妙婉的事情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甚至当晚还给郭妙婉写了一封酸唧唧的信,言明了他已经和家人说清了他们两个的事情,家中没有人反对。
还有便是他很想她。
黎宵用一手苍劲如游龙般的好字,写了一封别别扭扭的小学生情书。然后封起来,并没有命人带回去,这时候没有人能出腾农乡,他就时时刻刻地带在身上。
他依旧严防死守,不让村民们逃离,不让他们接触城中亲人。每天黄昏进山打猎,然后命人煮各种各样的肉糜粥。
带着护城卫们照顾城中百姓,也亲自焚烧那些没能挺得过去的人的尸骨。
从不对情绪激动的民众发火动粗,也不许护城卫们伤人。
没过几天,这民怨依旧还在可已经没有人再试图攻击,或者出言羞辱黎宵了。
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质。他并不会说好听的,也不会画大饼,更不会表现得斗志昂扬,所以并不能鼓舞人心。
他在军营长大,可上面两个大哥都是一呼百应的大将军,不需要他做个带兵良将,他发展的方向却是潜伏和密探。
但他也不会表现得很丧,不会破罐子破摔,他能在郭妙婉的公主府内,连续几年当值从未出错从未迟到早退就能看出,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他做每一件事,哪怕是焚烧尸体,都会哪个本子记着谁家的谁,叫什么名字,剩下烧不尽的,也会专门收敛起来,然后再烧下一个。
这种能耐平常人也有,说白了叫做平庸。但是认真地平庸,持续地平庸,就会带着一种离奇地安抚能力。
会让人看着他便觉得,还没有不可挽回,一切都有条不紊,事情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半月时间,民众们的激动和怨恨,竟然就这么压下去了。
当然黎宵也会激动,比如有人不知好歹试图拉下护城卫的面巾的时候,黎宵也会大吼大叫。
但是这样的时候很少数,渐渐地连试图逃跑的人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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