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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雲少(51)

    奚野笑容灿烂又带着一丝邪气,他踹开椅子站起,径直走过来,单手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按在黑板上,周围同学吓呆了,都扑上来劝架,拉他胳膊的拉胳膊,掰他手的掰手。
    奚野勾唇一笑:你说得很对。
    他左手一耳光抡圆了扇在张博文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他的手劲何其之大,张博文连叫都没叫出一声,头偏过去,嘴角流血,侧脸五个指印顿时肿起来。
    奚野捏着他下巴,一股无法遏制的威压将周围的同学都逼退了几步。
    他语气蓦地冷下去,锋利的五官锐气毕露,像是沉在深不可测的阴影里,让人如坠冰窖。
    我也允许你还手。
    第61章
    没人知道奚野到底威胁了张博文什么,让他吓得像个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既没有告老师,也没有告家长。
    而在其他班主任没有离职的情况下,舒敏也不可能换到别的班去干,所以这事又一次以罚站季以禾和罚她抄课文为告终。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周三晚自习,季以禾和陶莓的脑袋安静地凑在一起,翻看着桌上一个厚重的大笔记本。
    任景秋的泡妞名言一直是得不到就放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然而此时他正像一个大乌龟似的趴在桌子上偷瞄季以禾的脸。
    她边看边笑,笑声极轻,眉眼弯弯,甜得像是要把人融化了,那张小脸实在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比她哥还要乖巧。
    谁能想到她皮囊下面是那样的个性呢?
    任景秋还在这么想着,突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他一抬头,发现窗外一张舒敏尖细黑沉的脸。
    妈呀巫婆啊。任景秋吓得心里哆嗦一下,赶紧拉季以禾,妹妹,老师在外面。
    季以禾脸色一变,猛地合上笔记本塞进桌肚,但已经来不及了,舒敏踩着高跟鞋大踏步地走进来,从她手里把本子抢过去,带着一丝讥笑道:季以禾,晚自习你不学习?这次又有什么理由?嗯?你不是小嘴很能说么?说啊!
    季以禾这次竟然破天荒站起来,低着头认错,声音轻软: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您把笔记还给我吧。
    季以禾小心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纪语灵纪语灵僵硬地坐在位置上,脸色惨白。
    笔记?舒敏冷笑,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她哗啦啦翻开笔记本,三百多页的B5笔记本,中间画着各种各样的手绘小人,密密麻麻都挤满了小字,本子因此几乎变厚了一圈,纸张翻动太多都变皱了。
    舒敏大声念道:我喜欢你,他说,从很早以前到现在,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全班哄笑起来。
    舒敏冷冷道:晚自习写小说,很有意思么?!成天看这种垃圾!成绩怎么能搞好!?竟然还怪到老师头上,简直天大的笑话!
    季以禾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老师,对不起,纪语灵颤抖地举起手,指着她手里的笔记本,那个是,是我的
    是你的,哦?舒敏转过身,我应该猜到的,大文学家纪语灵不是么?五个人的小说社社长不是么?我是不是开学就说过除了班级前十,其余人一律不许参加社团!有没有说过!
    纪语灵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老师,对不起,我我
    写小说么?不愿意退社么?反正就要跟老师对着干,老师都是害你们的,对不对?舒敏垫着本子沉重地拍在手心里,突然猛地发力将它撕开,让你们写!写得高兴么!
    不要!季以禾尖叫着扑过去抢,但是抢了个空,求求你了老师,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舒敏转过身将已经扯开的本子继续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写满了小字的纸哗啦啦变成了一堆碎片,她一边撕扯,一边将撕下来的纸扔在纪语灵脸上,纷纷扬扬像雪一样。
    还写不写?!写不写?!
    纪语灵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切,嘴唇张着,像是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无数泪水顺着脸颊横流。
    她茫然地伸手,像是想把空中飞舞的碎纸接住。
    季以禾气得发疯,她猛地推了一把舒敏,把剩下寥寥无几的几页抢在手里:你故意的,你知道是纪语灵写的,你就是故意撕的是不是?!你逼着她给你女儿写征文,她不愿意帮你作弊,你就看她不顺眼!她都已经帮你写了一篇了!你还想怎样?!你信不信我告到教育局,说你女儿的获奖征文根本就他妈不是自己写的!
    全班一片哗然。
    舒敏目眦欲裂:你造谣!季以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造谣老师,你有证据么?嗯?凭什么空口污蔑我,污蔑我女儿?!我舒敏从未做过这种事!我看你是越来越犯浑了!
    季以禾倔强地抬起头和她对视,教室里明亮的白炽灯光照在她脸上:是谁在撒谎,谁心里清楚!你是个骗子,你养出的女儿也是个骗子,偷别人的作文,偷别人的荣誉!你怕什么?你怕的无非是别人发现你们母女都是混账草包!
    舒敏大叫住口!,气得扬手要打,却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任景秋拦在了中间。
    任景秋一头金发,嬉皮笑脸,哄着推着舒敏不由分说往外走:老师,你消消火,哎呀这事说来话长,其实都怨我,诶诶诶别回头别生气,老师你最漂亮啦生气要长皱纹
    他两声音越来越远,纪语灵支撑不住了似的跪下,把一地的碎纸片一个个捡起来,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无声地流泪,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
    奚野抬脚让开,垂眼看着她跪在地上,削瘦的肩膀剧烈颤抖,抱着一堆已经没法拼成型的碎纸泣不成声,突然心里微微一动,好像很久以前的记忆卷土重来。
    奚野推开桌子,蹲了下来,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安静地帮她一起捡。
    第二天,纪语灵课上也哭,课下也哭,季以禾试图安慰她了很久,纪语灵只说和她没关系,是舒敏早就想针对她,不管怎样,都希望季以禾不要怪自己。
    周五放学,物理老师抽了两组作业交上去改,组长收到纪语灵的座位上时,却发现她不在。
    她上节课就不在。她同桌宁苗苗无所谓道,谁知道她去哪了
    组长找了一圈:奇了怪了,书包也不在啊?她下午到底来了没有?
    季以禾走过去说:她作业应该放在桌肚里,你收上去吧
    她弯腰一看,却发现桌肚里除了一张纸条,什么也没有,好像不经意之间,她就把桌肚里的东西和书包全部带走了,不声不响地,不留痕迹。
    季以禾掏出那张纸条,它有点皱了,边缘粗糙,形状不规则,是她写小说的大笔记本里的一张碎片。
    季以禾奇怪道:是诗?
    陶莓走过去轻声问:写的什么?
    季以禾缓缓念道。
    趾高气昂,他惧怕死亡。
    发疯发狂,我看见月亮。
    奚爷,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任景秋拍了拍奚野的肩膀,手在眉上搭凉棚远望出窗,高三部的大楼和他们遥遥相对,积了整齐白雪的天台上竟然好像有个纤细的人影。
    奚野被他拍得烦了,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天蓝得像是半透明的蓝色玻璃,那人影穿着一件白色的袄子,几乎和地上的雪和天上的云融为一体。
    季以禾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惊雷滚滚
    从未来奔向蛮荒
    钟声在火焰中灼灼
    是鹰,是狼,是挺拔的白杨
    是纪语灵。奚野放下书,说道,任总,这都看不清,该查查视力了。
    不是啊,任景秋惊恐回头道,她好端端翘课站在那里干什么不会是要跳楼吧?我靠我要去看看,你不管么?
    奚野顿了一下,眼睫垂下去:要去你去,我看起来像是多管闲事的人么?
    季以禾气息有些发抖,但声线依然清澈笔直:
    血肉模糊
    谁又曾把谁驯服
    被丢弃的终将入土
    我乘风远去,生而孤独
    季以禾的话音落地,奚野突然丢下书,跳起来,拉开后门,跑了出去。
    喂喂,你等等我!任景秋气急败坏地拍大腿,妈的,说好的不多管闲事呢?!
    高三部天台。
    天台门被反锁了,尘封许久的铁门上锈迹斑斑。
    奚野狂奔上楼,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轰隆一声,铁门颤颤巍巍地滑开,贴着地面推平了一片积雪,露出青黑色的地面。
    纪语灵闻声回头,渺远地望了一眼。
    在白雪反光中她看起来好像褪了色,肌肤几近透明,散落的长发在风里起伏。
    回来吧。奚野插着兜走出天台的门,淡淡道。
    纪语灵摇了摇头,神色淡淡的,又看向远处即将下沉的落日。
    她站在只有半足宽的平台上,只要一前倾身子,就会倒下去,脚下是六楼高的冻得冰冷的水泥地。
    任景秋和季以禾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面面相觑,两个一贯敢说的人却双双变哑,怕说错话。
    不敢说,又不敢不说。
    谢谢你们来送我一程。纪语灵的声音轻得像风,我本来想一个人看完这场落日。
    季以禾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纪语灵,你不要做傻事,舒敏那种贱人不值得你去死!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最近一直在打官司,关于我的抚养权不是抢我,是都不想要我。后来我妈输了,因为我未成年,而她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法官觉得她能更好的抚养我。在法庭上,她气得嘴唇发抖,我看向我爸,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纪语灵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要走近好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不说也可以的。
    她话里的忧伤淡得像水,但却比大吼大叫更让人笃信,她绝对会说到做到。
    季以禾和任景秋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我一直都是个很普通的人,我成绩一般,体育一般,是中考意外考好进了翰林,但那不能改变我是个废物。我成绩越来越差,我努力了,可我很笨,我连自己的社团都保不住。
    我没有想上的大学,也没有想做的工作。我每天都很不开心,但没有解决的办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这辈子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的,所以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我时常想,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每个人各有所长,为什么好像唯独除了我,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你不是很会写小说么!任景秋喊道。
    我算什么会写小说呢?我只是逃避罢了。
    我创造那些虚构的世界,假装我努力、积极、无所不有、无所不能,可那有什么用呢?我就是个没长大的活在幻想中的小孩,张牙舞爪,为所欲为,可我越嚣张,越证明在现实中,我还是那个懦弱的废物啊。
    我活在虚拟故事里的时候,我感到快乐,我回到现实,我就感到痛苦,这是正常的么?不能从现实中获得快乐的人,也应该继续活着么?如果我在现实中有存在感,我就不会故事里寻求认同,如果我在现实中有人爱,我就不会在故事里书写爱情。
    我什么都要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撕了也好真的,我不难受,没有人喜欢的东西是不配存在的。
    季以禾上前一步说:不管怎么你怎么看,可我很喜欢你的小说啊!我是你的朋友啊!有我爱你啊!
    我想要的是读者,不是朋友的怜悯纪语灵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季以禾,你演得再像,我也是明白的。我真的感谢你,可我不想再要你的同情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不,你不明白!季以禾急得跺脚,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真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你的故事!
    没有用的,奚野突然开口道,打断了她,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不是她觉得自己不好,而是她觉得自己没有未来。
    人觉得自己不好,还是愿意活着的,但如果没有未来,谁还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呢?
    纪语灵微微愣了一下,身子在风里危险地晃了晃:你说得对。
    奚野耸耸肩:你刚刚说的话,我想了五年。虽然不是同一栋楼,但你现在站的地方,我五年前站了几百次。
    纪语灵的情绪被打断了。
    远处落日缓缓下沉,稀薄的云雾在风里舒展成连绵的纹路。
    她静默了很久,又低声问:奚野,你为什么没有跳下去?
    第62章
    如果未来是一片黑暗,如果事情没有任何的希望,如果深处的尽头是更深的深处,如果命运已经注定走向悲剧。
    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十一岁的小男孩,坐在天台上,他穿着一层单薄的外套,黑色的兜帽遮住脸,只露出小小的下颌。
    他伸手抓着两边冰冷的护栏,分化前的双腿纤细得像女孩子,两脚悬在几百米的空中微微晃着。
    那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之一。
    身处横江市CBD最繁华的写字楼顶,脚下是铺陈向远处的万家灯火,金色白色红色交织的灯光像是繁密的大网笼罩在城市之上,连深邃的夜空都被地面的光照亮,圆月黯淡无光,像是白昼的天地瞬间颠倒过来。
    奚野想,跳下去吧。
    在他妈死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堪称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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