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敲了敲木栅栏:你记得我吗?按辈分的话,我或许还应该叫你一声「表姨」。
听到「表姨」二字,卢似月的眼珠才微微转了转,脑袋缓缓抬起,看向苏游。
苏游看出她眼中有疑惑,笑道:怎么,你以为把你抓来的,是丽贵妃的人?如果是她的话,还会留你活到现在吗?
你是淳王?卢似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双唇颤抖道,你是如驰
刃皆虚怒喝:大胆!竟敢直称淳王殿下名讳!
卢似月像被按下了身上的开关,一瞬间活了过来似的,扑到栅栏这里哭嚎了起来:我有罪!我有罪!当年是我糊涂,误听了丽贵妃的话,我以为只是害表姐病上一阵,没有想害她丧命啊!
你没想到?苏游冷冷道,丽贵妃想要我母妃患病,已经是居心不良,你就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你身为我母妃远方亲戚,为虎作伥,谋害贵妃,该当何罪?!
卢似月连连向苏游磕头:是我鬼迷心窍!我有罪!求淳王殿下饶命!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害怕丽贵妃她、她太狠毒了
刃皆虚踢了踢栅栏:别哭了!快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当时我家相公屡试不中,只能在我们县衙当个师爷,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个娘家婶子就找了过来。卢似月抽泣地说,她撺掇我,进宫去找表姐,哭诉一番,说表姐心最善,只要我苦苦哀求,肯定会帮忙。
可表姐是贵妃啊,跟我家早就出了五服,我一介平头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去攀这个关系,自然也不敢想这事,是那个婶子说,她有门路,回头帮我安排好进宫,我去了只管哭就行。
我本以为她就是糊弄我呢,没想到还真办成了,把我带到宫外的时候,我人都傻了。
婶子说,惠贵妃娘家亲戚少,根基浅,难得寻到一个远房亲戚就欢喜得不得了,让我大胆去见。她还说,这线是丽贵妃牵的,若是没她帮忙,指定成不了。
苏游阴沉着脸:你就没想到过,丽贵妃为什么这么好心?
我一介乡野村妇,脑子根本没转过来,稀里糊涂的就给带到了宫里,先被带着去见了丽贵妃。
丽贵妃跟我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听明白,但有句话我听懂了,她说现在我相公就在她手里,这事儿办成了,保我相公当官发财,若是事情办不成,我一家子都得没命!
我、我害怕啊!当时哪儿还敢想那么多!丽贵妃就说,她其实也不是要对惠贵妃做什么,只是有些事,说出来我理解不了,照做就是。
她让宫女给了我一摞帕子,说让我想办法捂到惠贵妃脸上,说是让惠贵妃感染点风寒,不能陪圣上去秋闱就行了。
我当时想,宫女都敢拿着那摞帕子,肯定不是什么疫症,应当害不死人,只要不死人应该就没事卢似月哆哆嗦嗦地说,所以我就、我就照丽贵妃的话做了
刃皆虚问道:你后来什么时候发现丽贵妃要对你下手的?
我当时出宫的时候,心里就一直不安生,带我来的那个婶子在外面等着,我就问她我相公在哪儿,因为一开始带我来的时候,她说我出了宫就能见着他。
那婶子说带我去找他,领我在京城乱转,我越想越不对劲,等她把我往小胡同里带的时候,随手找了根棍子打晕了她,就跑了。
我跑了没多远,就发现有人来追我,这下心里就确定就是来杀人灭口的,幸好我反应得快,躲得及时,等我想办法跑回家,听说我相公跟人吵架,已经被人打死了
卢似月抓着木栅栏,痛哭流涕,他是个读书人,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可能跟人吵架
苏游沉默了片刻,本来他以为这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女子,没想到也是个被人稀里糊涂利用了的苦命人。
但这并不能消解他内心的恨意,只能耐住性子继续问:后来呢?你逃到哪儿去了?
我当时转头就跑,捂着脸假装麻风病,没人敢拦我,我一路跑到渡头,立刻坐船离开了。许是丽贵妃的人没想过我能跑这么快,之后就没有人来追了。卢似月垂眸道,我去了很远的一个村子藏了许久,后来得知了惠贵妃娘娘薨逝的消息,更不敢回来,就在那边待了许多年。
前两年,我记挂家里亲人,又想着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便偷偷回来看,才知道他们、他们早就死了,不是病死,就是摊上祸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只剩下我一个我一咬牙,就不再走了,叶落归根,我无牵无挂的,死也得死在家乡!
苏游缓缓站起身,走到木栅栏前,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这样,你想不想报仇?
卢似月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你要你要
对,我要为母妃报仇。苏游轻声道,如果你愿意作证,我可以让你将功赎罪,保证不杀你。
卢似月双手抓着栏杆站起来,痛哭流涕:我要报仇!我要为我相公、为我家人报仇,淳王殿下,我愿意作证,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甚至想伸出手去抓苏游的衣服,被刃皆虚挡在了前边。
你识字吗?大魔头护住苏游,问卢似月。
卢似月点头:会一点。
这几日你就待在这里,尽可能回忆当时的细节,事无巨细地记下,包括带你进宫的那个婶子,你所见的所有人,若能记得名字,也都一一写出来。刃皆虚吩咐道。
交代完了之后,他便立刻带苏游离开地牢。
这里阴暗潮湿,又关着个杀母仇人,大魔头不想自己的心肝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谈完话之后,苏游的心情也很不好,两人跟师父师兄匆匆道别,便回了淳王府。
进屋之后,刃皆虚让苏游歇着,自己去帮他打了热水,端回来帮他擦脸泡脚。
苏游一直呆呆地坐在床上,像个玩偶一样随着大魔头摆弄,一言不发。
刃皆虚也没说什么,待给他擦完脸和手,把他双脚泡进盆里,才坐到他身旁,把人搂在怀里。
苏游方才心里堵得难受,却又发泄不出来,这会儿手暖脚暖,又窝在大魔头的怀中,这才忍不住,眼泪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十年前丧母的痛苦一股脑地打在脑门上,虽然记忆是被灌输的,但那种痛失亲人的难过和无力始终在他心里盘桓。
现在他们终于在对方的重重防守中撬出了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他看到了一线曙光,这让他按捺不住内心悲伤与激动,从啜泣逐渐变成抱着刃皆虚嚎啕大哭。
刃皆虚一直轻轻拍着苏游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过会儿又把他的脚擦干放上床,自己合衣躺下抱着他,直到哭泣声慢慢归于平静。
不哭了,哭多伤身。他亲了亲苏游哭肿的眼睛,这次我们一定能替贵妃娘娘报仇。
苏游缓了好一会儿,气息顺过来才说:幸好卢似月机灵跑得快,估计丽贵妃派的人怕回去不好交差,便撒了谎,又过去这么多年,没有人旧事重提,事情才有了转机。
刃皆虚道:但我觉得当年牵涉进此事的人,未必都还能活着,像那带卢似月进宫的婶子,八成早就不在人间了,咱们很难再找更多的证人出来。
苏游点头道:无妨,有关键证人就好,现在还是得从太医院下手。虚虚,就算暂时不去翻医案,我们也得先有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才行。
这个我去想想办法,若有近些年才加入太医院的,身家清白的,或许方便拉拢。
最好是跟丽贵妃一党对立的,才不会被对方利用。
刃皆虚点点头:明白,我去寻,你放心。
作者有话说:
至于为啥惠贵妃染上了病,卢似月却没事,除了两人体质不同之外,也说明这病不应当致死哈。
感谢蓬宝给师兄赐名,很有趣,mua
第97章 权谋天下(16)
淳王殿下,您怕不是在故意坑我?
刃皆虚想办法把目前太医院的名录要了来,跟苏游一个个地研究。
院使院判什么的不能考虑,尤其当年为惠贵妃诊脉的那名御医,现在已经是右院判,想必权力比较大,万一令他警觉,定会打草惊蛇。
考虑了种种因素后,苏游和刃皆虚选出了一个姓孙的御医。
此人出身名医世家,曾经为江如驰的未婚妻子,也就是太傅之女看过病,虽然没能将那位小姐救活,但相信医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后被太傅举荐,经过考核,被选拔进了太医院。
之后给宁合帝看过病,想必也是表现不错,被宁合帝从吏目提拔为御医,从这个升迁路线看来,孙御医应与丽贵妃一脉毫无瓜葛,而且他官职低微,丽贵妃就是想收买,也看不上他。
据说此人性格刚正不阿,爱较真,跟同僚关系也不太好,还因为他获得皇帝青眼,在太医院里还挺受排挤的。刃皆虚道,我觉得可以叫他来聊一聊。
苏游沉吟片刻,点头道:太傅跟丽贵妃一党向来不对付,这孙御医既然是太傅举荐的,我觉得也不会是丽贵妃的人。就算他不能为我所用,至少也不会出卖我,就请他来吧。
事不宜迟,刃皆虚便亲自前往太医院,请孙御医前去给淳王殿下瞧病。
其实指名道姓容易惹人怀疑,不过当日也巧了,虽然还有别的御医在,但淳王殿下根基浅,御医里那些个势利之徒不稀罕巴结,各种找借口不去。
只有孙御医被人排挤,没什么出诊机会,又听是淳王殿下,便提着药箱跟刃皆虚来了王府。
他与太傅交好,而太傅曾经是淳王的岳丈,有这层关系在,孙御医本能对江如驰有些好感,他知道淳王素来身体虚弱,而这位隋侍卫又跟淳王形影不离,于是路上一直在问刃皆虚淳王殿下的各种情况。
刃皆虚便也按着之前与苏游商量好的,对答如流。
他们进屋的时候,苏游正靠在榻上躺着,面色发白,气若游丝,显得很是弱不禁风,见到刃皆虚和孙御医来了,他便用帕子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看上去更加孱弱了。
孙御医行礼道:参见淳王殿下。
免礼苏游气息微弱道。
刃皆虚担心地说:孙御医就别管这些虚礼了,快给殿下诊脉吧。
孙御医连忙放下药箱,取出托腕子用的小棉垫垫在苏游手腕下边,这才细细地为他诊脉,一边诊,一边观察苏游的脸,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刃皆虚在旁边看着,还真有点提心吊胆。
苏游为了让自己病得真些,大晚上洗了头洗了澡在院子里溜达,求仁得仁感了冒,确实挺难受。
刃皆虚只怕他浪过头,搞出个肺炎什么的,就得不偿失了。
孙御医,殿下病情到底如何?
哦,殿下,隋侍卫,请两位放心。孙御医许是天生一张严肃脸,方才诊脉的时候又过于专注,神情尤其肃穆,这才吓了刃皆虚一跳。
现在他回过神来,表情缓和了许多:殿下不过是寻常伤风,不碍事,待臣开几副药,按时喝了,再注意保暖,几日便能痊愈。
苏游「哦」了一声,缓缓起身,看着孙御医,认真问道:只是伤风吗?
回殿下,的确如此。
不是伤寒?
孙御医:
刃皆虚看他的表情,想必他此刻心情一定很凌乱。
苏游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大夫的估计很讨厌被人质疑专业结论,而且还是病人自己瞎推断。
只可惜孙御医现在面对的是淳王殿下,不敢有火,只能憋着。
殿下为何会有此猜测?莫非是接触过患有伤寒症的病人?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倒没有。苏游又躺了回去,捂着心口长叹了一声。
孙御医不解地看了看刃皆虚,刃皆虚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
苏游叹完了气,又缓声道:此前我母妃因病去世,孙御医也曾有所耳闻吧?
下官确实听说过。
当时我年纪小,只记得别人跟我说是伤寒。苏游望着天花板,忧伤道,此后我便觉得这病骇人得紧,一旦有个伤风唔的,就怀疑自己也是伤寒,命不久矣
孙御医赶紧道:殿下实在多虑了,伤寒之症定义比较宽泛,很多病都会被视为伤寒,但还得细究具体表征才能断定是何疾病。
苏游转过头来,好奇地看向孙御医:那我母妃当年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孙御医:
他虽然进太医院晚,但对惠贵妃薨逝之谜也有耳闻。这事在太医院讳莫如深,他没想到江如驰会突然提起来。
淳王殿下,您怕不是在故意坑我?
下官才进太医院两年,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孙御医斟酌再三道,若是殿下有疑虑,下官可以代为翻阅已经存档的医案。
苏游激动道:真的?可是我此前数次想看母妃的医案,都被拒绝了,太医院似乎对此事,讳莫如深,就连父皇也不想多提,您真的肯为本王冒险?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御医再傻,也明白这位淳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了。
今次请自己来看病,就是个幌子,真的目的是试探他,看来淳王对惠贵妃当年的死因耿耿于怀,现在是想重新调查。
当年太傅家小姐的病就是他看的,没能看好,虽说医者也不是在世神仙,病人病来如山倒,药石无灵,也赖不得郎中,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病人,做大夫的不可能毫无触动。
而这位淳王殿下,自太傅家小姐去世后就没有再论婚嫁,孙御医想起来这事,觉得自己好像也欠了淳王殿下一般,现在看着面前这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没来由就想帮帮他。
孙御医起身,恭恭敬敬向苏游作揖:陛下不想多提,应是不愿触景伤情。若是惠贵妃当年死因无疑,医案必然会记录得清楚明白,下官正常查阅,不应当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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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穿书而来的大魔头合体了——猫不皂(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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