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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GL)——半吐云(49)

    宿海追得急,脸上给晒得红扑扑的,她刚要抓怀丰年的裤腿就被卷毛姐姐避开,诶?说清楚,你爸爸妈妈呢?难不成你和袁柳一起来的?
    我和袁阿姨去接袁柳的。宿海自豪地说,再回头张望,哪里有袁惠方的影子?刚撇嘴要哭,怀丰年忙牵她小手,不怕不怕,姐姐带你去找阿姨。
    宿海果然不怕了,她又勾着怀丰年小拇指走向外面的露天冰柜,你买那个给我吃。
    她要吃冰棍,可袁惠方担心她吃坏肚子没答应,他乡遇故人的宿海就盯上了坏丰年,于是怀丰年答应请她吃老盐水冰棍,宿海还讨价还价,我要吃那个巧克力的花脸。
    怀丰年摸了下口袋,自己继续吃盐水,给宿海换了光明花脸。
    一大一小虽说气场不合,可面对面仰首嗦冰棍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怀丰年背着大书包叉着腰,宿海也背着小花包叉着腰。
    你不能这么乱跑知道吗?坏人把你拐走怎么办?怀丰年训这孩子。
    那你怎么乱跑到这儿?宿海瞅着小卷毛问。
    我家在松杨下面的镇子里啊,放一周假我想回家休息几天。她妈妈不乐意,让怀丰年放假马上回馄饨店帮手。怀丰年则想安静几天。
    乡下人。宿海说,袁柳现在也是乡下人。
    你也就是个城中村的,还不是柏州的乡下人?怀丰年捏小家伙的鼻梁,再咬着冰棍伸手比划了她身高,哟,长个儿了。
    她正感慨着,发现了宿海眼神奇怪起来,小女孩舔了口快化掉的花脸,诶
    没诶完,怀丰年已经被两个警察按住了肩膀,老实点啊。其中一个说。
    怀丰年扭头看警察叔叔还使劲儿想摆脱,老实点!另一个语气加重。
    袁惠方奔过来搂住了宿海,就是这孩子,可算找到了找到了。她抬头看卷发孩子,诶
    怀丰年瘦巴巴的哪里能挣脱开两个人,吐掉冰棍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怎么了?警察说时袁惠方抢话了,啊这孩子我认得,来过我家几回,是误会了,误会了。
    没误会!最近汽车站内有人报案,来了个扒手也是这种卷毛,警察说,你不得了啊,还想拐孩子?走,跟我们去值班室一趟!怀丰年被扭送走时宿海吓哭了,哇坏丰年姐姐!
    怀丰年苦着脸,我不是扒手啊,我不是坏人啊,我是柏州八中的学生。宿海,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啊十五岁的女孩虽然个头有一米六几,读书也不少,这情形还是头一次撞上,她堂堂柏州八中文科年级第三名,被人当成了贼和拐卖贩子。
    嘴角已经吃得花花的小宿海追着怀丰年哭,哇,哇
    半小时后,哇哇的宿海在怀丰年被警察叔叔客气地挑开误会送出来时才止住哭。卷毛姐姐显然也被吓到了,她眼睛哭得正红。宿海上前抱着对方的腿并吓得缩脖子,因为其中一位警察对怀丰年开了口,实在不好意思啊,对方也是你这个发型,身材也很像。现在搞清楚了,误会了你,早点回家吧,女孩子一个人注意安全。哦,你们中学生就不要烫这种张扬的发型了,像社会人士。
    怀丰年苦着脸连连点头,明天我就去剪了烫直了。直得了才怪,她又不是没努力过。
    她想挪腿,宿海还抱着她抽泣。袁惠方尴尬道,对不住,都怪我太着急。
    怀丰年说没事儿,生活太平淡了,来点儿戏剧性也挺有意思。只不过,她这戏剧性可都是遇上了腿边的这小家伙。看着宿海哭,怀丰年也不忍心责备了,将小朋友抱起来严正地看着小冤家,下次可不能乱跑了。语气可能过于严肃,宿海嘴巴瓢起又开始哭。
    焦头烂额的袁惠方摸宿海的脑袋,诶,诶,这不没事了吗?咱们接袁柳去啊。和姐姐说再见。
    宿海哭得更厉害,她不晓得为什么哭。坏丰年被警察抓时她想哭,坏丰年对她稍微凶一点她也想哭。将鼻涕眼泪都擦在坏丰年的肩膀上,宿海才乖乖下了地任袁惠方牵手,走了几步她回头,看卷毛姐姐正无奈地挠着头。
    你不能烫直的。临走前,宿海还发扬了下职业素养。
    我不烫。怀丰年笑了,她活动了下被按疼的肩膀,对小宿海招手,再见。
    宿海看着她,咧开嘴笑着也挥挥手,姐姐再见!袁柳有姐姐,她也有姐姐了。宿海哭完了就开心起来。
    第68章
    痛定思痛的怀丰年在镇理发店戴上眼镜照镜子,大团的卷毛堆在她脚下,她和理发师说的剪短一点儿,别看着太厚太卷被老理发师超标执行,将女孩剃成了曼德拉。
    她嘴角扯了扯,付了五块钱戴上帽子才敢出门。走在象牙镇上,认识怀丰年的人都和她打招呼,哟,丰年回来啦?要高考了吧。怀丰年说明年就高考。
    你行的,老怀的女儿能差哪儿去?象牙镇的人读书氛围浓郁,但凡有孩子考入县城或者柏州市,家长都会毅然陪读。回乡时交流信息或点评柏州教育水平,都不忘加一句,八中啊,那可是八中。意思是进了八中考个211都算失手,考个985是标配。像怀丰年这样的腐书网、镇中学校长之女,明年考北大问题不大吧?
    怀丰年笑,北大不行,我琢磨着去剑桥牛津呢。心里嘀咕着,诶,北大?我要是考个二本就是失足了?
    她家位于象牙镇中学靠后山的那栋孤零零的教职工宿舍楼里。妈妈宋绘香是本镇人,父亲怀湘龙则是湖南人,在柏州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象牙中学。
    怀湘龙年轻时为了跳出象牙镇努力,公招也考过,借调也跑了门路。他考试虽行,然做人差了点火候。被县教育局借调的半年是他此生一大污点。原因是他恃才傲物,教育局领导让他校对文件格式,怀湘龙大笔一提,替人家重写了一份,还修改了会议精神,将普九教育在我县的进一步落实强化改成以普九工作为基础,打通我县教育强县的上升路径。人家谈普九,他谈做强做大本县教育产业。马屁都赶不上热乎,自然被发配回象牙镇。
    那年他三十一岁,被打回后意志消沉了两年终于认清了这辈子在象牙镇吃碗体制饭的现实,经人介绍和县南端种栗子的宋绘香结了婚。有了女儿怀丰年后他才发奋起来,终于在四十五岁时当上了象牙镇中学的正校长。
    怀这个姓氏本就稀少,怀湘龙老家人对传宗接代就更加执着。怀丰年出世前,那位湖南老太太包着鸡蛋颠簸数省来到陇西陪儿媳妇待产,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宋绘香就听懂一句话,肯定不是妹坨子。由此给怀孕的宋绘香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孩子一出生,老太太给媳妇杀了只鸡后帮忙照顾了一天就走人,理由是老家的鸡没人喂。宋绘香由此更恨上了老太太,在怀丰年小时候老拿你奶奶眼里你都不如那几只鸡重要来贬低孩子加拐弯数落丈夫。
    即便这个女孩的性别让怀湘龙有些失望,但学政治的他还是善于提炼生活中的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一头哄好老家的老娘,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让亲人兄弟看看他发达出息,一边紧抓怀丰年的启蒙教育,两岁学诗,三岁能背几十首。四岁练大字,十二岁时怀丰年就写出了一笔敦厚的颜体。文科生的爹教出了偏好文科的怀丰年,怀湘龙在女儿考入柏州八中时颇为得意了一阵子,毕竟这一年全象牙镇中学能进柏八的也就怀丰年一个人。
    但是八中高手如云,怀丰年的成绩单第一次送到怀湘龙面前时他吃惊不已,数学五十二?英语六十三?这还是暑假时让妹夫靠关系给塞进辅导班的结果。
    从此怀湘龙就对怀丰年的成绩噤口,他对女儿的教育采取勿敲响鼓的原则,其实是训斥无用。别的地方他也干着急帮不上,渐渐的,怀湘龙也不问了。他这人年过四十五后才开了窍,就算考个二本,她女孩子家也不愁没下家。
    可对于家里的其它事儿,怀湘龙不管不问不沾手。要钱?工资就这点儿。给了老婆如何给老娘?干活儿?他虽然是农村里走出来的,但从小不做农活儿。活儿有老娘姐妹担着。再说,他得工作。
    哪怕读了再多的黑格尔康德霍布斯马克思,怀湘龙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婚姻对男人意味着什么?遑论另一个问题:婚姻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怀丰年却思考过一个问题:宋绘香对于嫁给怀湘龙越来越感到委屈。可她曾经心比天高的爹对于娶了宋绘香这个农妇也是委屈的。本科对初中,怎么算都是她宋绘香占了便宜。
    怀丰年马上升高三了,好消息却传来,她进了年级前三。怀湘龙一听女儿保底北师大人民大学,这精气神立马又回来了。他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女儿,看到她帽子下的短毛后还摸摸头笑,剃发明志,好啊。再摸自己的科比头,这下咱爷儿俩像绝了。
    难得怀湘龙体贴家里,他买了冰棍西瓜等着女儿。晚饭时则喊女儿,现在学校食堂放假了,咱们去街上下馆子。
    怀丰年知道这也是父亲的一场对外宣讲怀丰年争气,三代贫农的家里马上要飞出金凤凰,你们可瞧好了。
    她似乎能如愿在家安静几天,不用醒来就闻到面粉凉粉味儿,也不用满头大汗地在店门口炒辣酱,耳边还没有宋绘香的唠叨,眼前不用晃着她阶级姐妹的愤恨脸。睡到自然醒后煮点让父女俩对付一天的面条儿,再回到透着霉味的房间看自己的书。这次从市图书馆借来了十本,都是人文社科类的大部头。
    读得累了,她开窗透气,三十几度的大太阳下,整栋宿舍楼只看到这一家晒被子。熟人见了还以为是宋绘香回来了,怀湘龙则喜滋滋的,是我女儿回来了。
    太阳快落山时,怀丰年则在腿上胳膊上喷满花露水,沿着镇中学的操场跑步。回家再喝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就着怀湘龙买来的凉菜吃顿宵夜。
    她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脑袋休息时手脚不休息,手脚休息时脑袋只想着学习和书籍。她一点儿都不想网络游戏,一点儿都不想八中小卖部的方便面,也一点儿都不想这次考出的优秀成绩。只要闲一点儿,她脑子里就会充满两个字:俞任。
    怀丰年小学就读到少女怀春,她懂那个意思,却笑那说法无聊。春不春的也得受大脑控制啊,作为一个有着严缜思维的人,她对此类情节不屑一顾。
    可怀丰年怀俞了。事儿不晓得打哪儿起了变化?俞任哭时全寝室的人都不知道,怀丰年就是听得到。她站在俞任床边看着女孩月光下的清秀脸,眉头皱了皱。
    俞任对她自然特别照顾,虽然那次她以二十七名的排名被拱上了优秀干部的位置,她对俞任的心眼儿和小手腕有点心有余悸,但她内心还是感激的。俞任像姐姐,像闺蜜,像战友,更像一个看不清的谜。
    说她幼稚,能为了失恋和白卯生躲着哭。说她成熟,她竟然能当众坐稳面不改色,寝室里没有其他人能看出异常。说她聪明勤奋,赶在俞任脚步后气喘吁吁的怀丰年早就见识过。说她有个性,她又能在各种课上看漫画,视分数为粪土,可因为瞧不惯何田田瞎得瑟,在最后一刻找老师去报名。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气她。
    自问能看透俞任,可俞任心里总隔着一道深深的丛林,那里生机盎然或是烈焰蔽日她都能自己安然处之,她不愿意对怀丰年露出。
    喜欢猜谜的人都有种轴劲儿,怀丰年绕着俞任打转后不想猜了,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两人在一起收拾寝室,她忽然问,你还在想她吗?
    俞任直起腰,认真地眼神透过镜片,丰年,这是我自己的事。这就是她尖锐的一面,不合意的她管你天王老子总要戳出来。
    怀丰年却觉得关系都这么好了,她为什么就不乐意透点儿底给自己呢?并不是说她怀丰年八卦,她只是希望俞任能彻底走出来。如果俞任开心,她也会开心。而俞任藏着掖着,丰年心里总被一种嫉妒和独占欲不时侵扰在俞任心里,她远比不上白卯生重要。
    对于俞任那句简单直接的界限划分,怀丰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
    一句好吧后,寝室內安静了很久,打扫完后怀丰年先说的,我先回家了。
    并不是早熟就能顺利消化各种心结,表面再无所谓,怀丰年却暗地里和俞任那句话杠了好几天。
    小气吧啦,她骂自己。骂完了继续小气吧啦。
    小气吧啦地等了俞任两天也没等到她邀请自己一起去市图或哪儿自习,后来一想,她可能着急回乡下看那个小朋友了。得,白卯生之外,她连七岁的小袁柳也比不上。
    怀丰年于是想离开宋绘香回象牙镇静一静。这是第三天了,她还是无法平静。甚至想起俞任那见外又抗拒的语气就想哭。半夜两点醒来的怀丰年在床上转了几次身,最终拧亮台灯拿起手边的书一边分神一边读。
    女孩子的心绪怎么这么敏感复杂呢?分神时怀丰年责备自己。再自甘小气地决定这些天都不要理俞任。
    凌晨四点睡着,迷糊睡到早上八点太阳晒屁股时,怀丰年被父亲敲门,你同学找你丰年,叫俞任。
    翻了个身的怀丰年说,不理!
    怀湘龙一愣,随即回了两句挂了电话。
    睡到九点半时,怀丰年醒了,忽然想起什么掀了被子,爸,我电话呢?
    什么电话?你不是不理吗?怀湘龙纳闷。
    那你怎么能挂呢?怀丰年还以为是刚刚的事。
    叫俞任,不挂你等着烧电话费?一个多小时前的事儿了。怀湘龙说完就见女儿怔住,没一会儿就见她绕着客厅,完了完了我完了。到底是没理会,怀丰年摸着曼德拉头来回走动,随即还是果断拨回电话,俞任呢?
    接电话的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喂?怀丰年姐姐,我在俞任姐姐家玩儿呢。宿海问你来不来?接着电话又被宿海抢去,坏丰年!你快来啊!
    怀丰年的心被堵住时耳中才落入俞任的笑声,什么时候回柏州呢?我一带二有点累。所以这才想到了自己?怀丰年叹气,明天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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