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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近高低(GL)——半吐云(36)

    赵兰的脸红一块粉一块,她一时嘴笨得接不上话,还是王梨解了围,真要活在人家嘴里,谁都活不好。
    相别数月的师姐妹在那次难堪的医院会面后闹过分离,闹过冷战。赵兰心里一直愧对王梨,也还记挂着王梨在柏州被流言蜚语的围攻,她在电梯里想了想,要不还是坐一会儿算了。
    王梨微微低头看她,带着点责备,唠叨。
    回家后王梨扶着师妹在玄关坐下,自己蹲下替赵兰换拖鞋。赵兰不让,王梨的手却摸进她的裤管,触到冰凉的合金材料。
    不要看。赵兰慌忙挪腿,师姐的手却倔强地顺着镁合金材料摩挲,赵兰感受不到触摸,却看到师姐眼里的疼痛。
    痛吧?王梨压着泪问她。
    不痛了,康复得很好。怕师姐不信似的,赵兰强调,真的很好。
    胡说。王梨记忆中躺在病床上的赵兰恍如昨天,她痛苦地紧皱眉头,脸色苍白,那时的王梨时时担心她扛不住就走了。
    赵兰的双手撑住凳面,是我不好。她低头依旧不敢多看师姐。
    师姐抱住了她在怀中,你没错,造化弄人罢了。
    赵兰责备了自己这么久,恨自己走路不看路,恨自己太着急卯生的事,恨自己那样绝然地伤害师姐她都没原谅自己,也没人说你没错,师姐一句造化弄人就惹得她泪水决堤。
    我是我错。我自作主张,我师姐,师姐赵兰在母亲那儿都没获得的宽慰暖意,在王梨的怀里终于着陆。师姐摸着她头发,阿兰,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半天终于使得师妹平复下来,王梨给她揩泪,卯生这点也像你。她上前吻了师妹的额头鼻尖,最后点在那张委屈的唇上,你一哭我就要疯,阿兰,咱们往后别这样哭了。
    卯生转了两班车到俞任家楼下,今天周日,俞任一般要到周一早上才会赶回八中,这个点儿她一定在家。卯生连续深吸三口气,砰砰砰地跑上楼梯,却看到俞任家门是开的,屋内传来电钻声和好几个人大声交谈的声音。她正奇怪地伸头打量,里面也扭过一张脸,是扎着马尾的印秀。
    四目相对,印秀心就一空,她上前扶住门框,来找俞任?
    卯生看印秀笑得有点潦草,她心里也微微一酸,嗯。她搬家了?
    不是哦,印秀侧身让她看室内,俞院长家换地板,这两个周末她和女儿都不在家住。我周日下班没事就来看看师傅弄得怎样。她将电话号码也早早给了卯生,可女孩回柏州却没告诉她,自己却径直来找俞任。印秀低头看着地面,卯生伞尖下的水迹蜿蜒而至,正湿成一片。
    她俞任住校?卯生抓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看师傅忙活。
    我哪儿知道?印秀的眼睛睁大,似乎带了些怒意,你找谁,就去问谁。白卯生几乎没有一次是真正为了找自己而回柏州市,印秀这才认清这个事实。她是解救别人于危难的印姐,她是卯生还人情的朋友,她是可以借宿的小姐妹。她又什么都不是,印秀的唇哆嗦了下,我还要去别家看看,先走了。
    她走得狼狈,下楼才留意没带回伞,横下心的印秀决定冲到公交站,跨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溅水而来,伞也举到她头顶,你生气了?是卯生。
    印秀不理她继续加快步伐走出伞下,卯生紧跟不舍。两人在伞下聚聚散散好几回,印秀到站,她回头,我生个屁气。我可高兴了,我妈答应把房子过户给我了。
    好事啊。卯生又将伞倾斜替她遮住雨,那你躲我干什么?
    印姐什么时候躲人?躲你这个就会傻哭的二愣子?印秀刚伸手,卯生就递头颅,来,让你撸。
    印秀冰凉的手指伸进她濡湿的发丝,胡乱抓了两下,手感差极了。印秀嫌弃地抽手在卯生衣服上擦了两下,我还有工作,你也去忙吧。心情却比刚才明显见好。
    看着眼前的女孩,卯生似乎觉得她时而和俞任合并,时而又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最后,还原出一个完整的印秀。已经初显成熟的女孩脸上画着淡妆,在公交站的昏黄灯下如同那天一样动人。卯生伸手沾印秀的唇,这是我送的那款?
    印秀用卯生送的东西很仔细节约,见客户才会用,仿佛这样会给她带来好运气和信心。
    她拍卯生的手,我不浪费!
    身后传来进站公交车的尖锐喇叭声,司机伸头大骂站在马路牙子下的她们,谈恋爱不要命啦?
    卯生打着伞又是短发,被司机认错了性别。她无奈地拉着印秀踏上台阶,再冲司机喊,是女孩子!这是印秀要上车,卯生一愣,任她走过。
    印秀就差一步就蹬上公交车台阶时,卯生湿漉漉地手从身后拉住了她,印秀回头,怎么了?
    司机又不耐烦,有完没完啦?到底上不上车?
    卯生听到心脏久违的狂跳,她硬拉印秀到自己站牌后,前面车门生气地在刺声后关上就扬长而去。
    印秀不解,干什么?她又莫名地了解自己此时的开心。
    卯生盯着她的眼睛,视线流线在她的唇上。印秀起了好心情来了坏心思,嗯?上回我去深圳前亲了你的脸,这回你要报复回来?
    心情胡乱又复杂的卯生只是在用力呼吸,她知道不能,又期盼着点儿不能,但是真的不能。她和俞任还是恋人关系,她们彼此没有一个明确的终。卯生这时彻底想明白了,她需要和俞任认真地道别,认真地道歉。她辜负俞任了,这时该道歉的她又想着印秀,盯着人家的嘴唇。
    卯生眼睛用力眨了眨,我不知道。她在混乱中着急她究竟怎么了?
    而印秀的气息袭击了她的唇,卯生愣住时,印秀一手固定她的脸颊,你低头。
    卯生照做了。
    印秀又说,张嘴。
    卯生张开嘴,印秀用自己的舌扫到她的齿关。印秀也很笨拙,但比卯生要从容,她尝到卯生口中的味道,皱了皱眉,你吃了什么?
    卯生手中的伞掉在地上,她的手搂紧了印秀的腰,学着印秀也攻关她的舌尖,印秀没嫌弃味道,更加热情地和她纠缠。两个初学者笨拙地汲取和回馈,卯生的舌头随后被印秀狠狠咬了口,相遇戛然而止,卯生啊了声,我就吃了两块臭豆腐。
    第51章
    携着汽车站附近小吃摊两块臭豆腐的余味,卯生没找到俞任,但是傻乎乎地陪着印秀从这个小区串到那个小区。印秀说她每周一休息一天,周六周日正是忙的时候,既然答应了客户,就抽晚上的时间来看看他们家的装修进度。
    这是得住人的,一家子指望在房子里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我可不想因为地板质量问题让人家受罪。印秀紧靠卯生的肩膀,示意对方将伞往另一边偏一点,你别淋湿了。
    印秀说得多,平时话不少的卯生这时只是听,听着听着就拿她那双盯得人能走火的眼睛瞅印秀。
    看什么?印秀摸了下唇,两清的你懂不懂?
    她送她臭豆腐气味,她送她舌尖上一道麻辣的咬痕。她使坏,她就一起坏。她喜欢卯生,卯生应该也是喜欢她的。所谓两清。
    印秀看装修时卯生就等在门口,印秀问师傅地面管沟填平了没?卯生心里问自己,俞任是把小凿子,印秀是不是就是把梅花起子?凿子在她长大懂事和稀里糊涂的少年时光间划出清晰的刻度,而梅花起子在一旁默默地拧紧她陷于诸事的担忧困难。
    印秀说石膏找平的厚度再高些。卯生想,俞晓敏找她的平,妈妈要找俞晓敏的平,师傅就去找妈妈的平。而她要如何找俞任的平?人心里的窟窿眼能找平,可新冒出的那些深不可测的幽深念头怎么找平?
    她怎么找印秀的平?平不了,她现在都挪不开腿离开。
    印秀看完最后一家已经是晚上九点,见卯生还安静地等着自己心里一暖,她拍拍对方肩膀,走,要是不忙着找小情人,印姐带你吃夜宵。
    卯生呆呆地随着印秀下楼,她去哪儿,卯生只想跟到哪儿。走到小区门前,卯生的电话响起,她一看是妈妈,就说错过俞任了,今晚就不回家,去朋友那里。
    印秀侧目,哪个朋友?
    赵兰也问,哪个朋友?白卯生我可告诉你,你还差三个多月成年呢。
    哦,不是二十岁?卯生看了眼印秀,转过身小声讲电话,是印姐呀,我们晚上吃夜宵,不方便回家我就去她那儿过夜。不会有什么的妈。
    赵兰正要说不行时,王梨接过电话,那你们注意安全,别回去太晚。说完扔了电话在沙发另端,她也爱踢了鞋子躺赵兰腿上,孩子真懂事。
    可是赵兰无奈,她还小。
    不小了。王梨说你我这样的岁数时,你碰我的手我都悄悄发抖,得捏着拳头将指甲扎深点才能端住了。太压抑了,不好。
    卯生则和印秀继续赶路,柏州的大部分公交车晚上九点半就停运,去城中村只能打车。可印秀不想打车,她觉得这个晚上好长好长,还希望它一直延伸到时间的那一头,穿过柏州城內她常常走的路,穿到她一直期望的彼岸。
    那咱们多走会儿,到了城中村附近再吃夜宵。卯生擦擦发痒的嘴巴,印姐,今天我还能借宿一宿吗?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气温下降,印秀觉得鸡皮疙瘩是反着爬的,从心脏冒到皮肤上,窜火一样烧透了她全身,她仰头冷看卯生,你不怕?
    卯生不怕冷,她视力也好,瞧见了印秀脖子上鼓起的一粒粒小疙瘩,搂住印秀与她勾肩搭背,都这么熟了。她想走,接着这么走。哪怕天黑起雾了,哪怕前方的车大灯看着狰狞,但她喜欢和印秀这样相处。
    卯生低头时想到自己曾经在八中门前等待俞任的心情,那种纯粹的迫切和酣畅的想象,那种只为见而见的喜欢。印秀不同的,她是火把,照到卯生眼睛里能现出自己不正经的形。她也是深潭,勾得卯生想跃入其中探个究竟。卯生从来没发现印秀这样吸引她。边想着,卯生搭着印秀的手指渐渐用力,印秀感觉到了。
    两个傻人走到城中村时雨水已经停了,卯生收伞甩干雨滴,特意朝印秀脸上弹了弹水珠。印秀笑着瞪她一眼,坐在路边小摊上叫了两大盘烤食和冰啤酒。
    天这么冷,还要这么冰的?卯生问。
    嗯。印秀被冻得一个激灵,脑子要清醒点就喝冰的。
    别人在夜市都会放声吹牛聊天,这两个女孩却不晓得怎么了,除了被啤酒冰得眯眼,就只顾静静地吃烤串。
    过了半小时,印秀带了点鼻音道,你明天继续去找俞任?
    不行我就写封信请她妈妈转给她。我想在家长前面把事情处理好。卯生说她其实不想母亲为自己的事回柏州替孩子出头,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难处,那就让我和俞任自己来解决挺好。不是为了师傅,她也不会同意妈妈赶过来。
    俞任要是不想这样解决呢?印秀也巧妙地将分手换成了解决。
    相互喜欢的一段感情成了待解决的事情,真相被仔细打量后真不堪。果然卯生顿了很久,那我就多想想办法。
    回来袁惠方家的出租屋后,印秀照旧给房东带了份夜宵,另外将五十元塞到袁惠方口袋,好些次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袁惠方则捧着炒粉丝站在楼下朝两个女孩喊,我一会儿给你们送干净的被子啊。
    不用了袁姐,我准备了。印秀回头说,对上身后卯生黑漆漆的眼睛她愣住,伸手轻戳了卯生的眼皮一下,闭嘴。
    卯生随她进了房间,印秀屋内温馨的气息将她们笼罩,卯生双手抓着衣角靠着门,又又给印姐添麻烦了。
    印秀扔给她毛巾,塞上牙刷牙膏香皂,去洗洗刷刷吧。
    她给卯生铺那张久无人住的床,揭开防灰的床罩,将四周铁质的栏杆靠板重新擦洗几遍,换上晒好后折得笔挺的干净格子床单。等卯生洗漱回来,印秀也端起脸盆说是去隔壁浴室一会儿,让卯生先睡。
    卯生没有带洗换衣物,瞥见床头有套大睡衣,展开后上面写了三个字福临江。她笑印秀持家有方,穿上酒楼赠品后钻到被子中翻着手机短信。
    本来想和印秀多聊聊天的,结果卯生手机滑到枕头旁自己昏昏欲睡。陷入迷蒙的黑暗中时,卯生脑中闪出个念头,太急了。不知道是谁对她说的,像师傅的声音,又像她自己的。
    不急。卯生告诉自己。她要和俞任有始有终,可她今天舍不得离开印秀。再睡会儿,等印秀回来就能聊天了。卯生在干净暖和的被窝睡得出汗,她闻着洗衣粉留下的气味,过会儿又闻到了香皂的气息。
    卯生想睁眼,忽然被一个陌生又软和的怀抱包围,印秀没去自己的床,而是钻进卯生的被子中。她在耳边喊,卯生?
    卯生睁眼,随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印秀贴着她翻身,自上而下地端详卯生脸上每一寸,印秀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都在闪烁着光泽的唇彩上,她轻轻抚摸卯生的脸颊耳侧,卯生。
    怪不得妈妈说要到二十岁。卯生越来越热,她伸手抱住了印秀,印秀。两个女孩的脸便贴在一起。
    印秀骨子里瞧不上为了感情低三下四的人,甚至觉得说爱字都浅薄轻佻。她不知道该对卯生说什么,就靠在她颈窝,伏在她身上听她的呼吸和心跳,手指从卯生的脸上滑到她的发丝间。
    卯生觉得印秀此时是委屈的,她听得到。也知道印秀此刻是无畏的,她也感受得到。她微微抬头,亲了亲印秀的唇角,我妈妈说要到二十岁。
    那你很听话啊。印秀回亲她嘴角,刷牙刷仔细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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