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的这刹那里,一股意气自晋王心底生起——这一跪下,那些他咬牙不肯说的事情,就非说不可了。
他咬了下牙,背脊挺直了一些:“儿臣养育了他十七八年,这十七八年里,儿臣把他当成亲生骨肉抚养,甚至一心一意地把他当成了继承人,儿臣不懂父皇这话的意思。”
皇帝道:“你养育了他十七八年,就可以左右他的生死?朕也养了许多年,是不是朕也随时可以要你的命?天下人的性命,是不是都掌握在父母亲的手上?
“朕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没听说过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在兴平险些害了瞻儿性命,你是连人伦都不要了吗?!”
“但儿臣也相信,天下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被愚弄!”
晋王脱口回应,而后抬起头来:“兴平的事,是儿臣做的。但儿臣并不认为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什么错!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经历着失望和绝望的凡夫,我没有那么伟大,乍然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多年,还能理智到不犯错误!”
“那十八年前,你对你的哥哥和弟弟,又做过什么?”皇帝望着他,“你当着我,能发誓绝没有干过一点点有违手足之情的事情吗?”
第342章 那是朕的儿子
皇帝雷霆气势,晋王忍不住垂下了头,望着地下未语。
“你倒是说话!”
晋王抿紧双唇,手指一点点蜷紧。
“发个誓而已,你都不敢吗?”皇帝蹲了下来,倾身望着他,“世人都说晋王谦逊仁厚,合着这些年,你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你知道瞻儿的身世,你觉得自己被愚弄,之所以不来告诉朕,是害怕朕会深究是吗?”
“不是!”晋王抬头,复杂地开了口。
“那是为什么?”
“儿臣,儿臣只是不想这个家散了。”晋王胸脯起伏,却又把头勾了下去,“当年行掉包计的是允心,儿臣彼时误会她有别的目的,我不愿因为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心想,我怨恨的根源在瞻哥儿身上,那么只要他没了,那么一切还能回到原位。”
皇帝望着他:“下手的时候,你知道瞻儿是谁的孩子吗?”
晋王略默:“知道。”
啪的一声,皇帝忽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你却什么都不考虑,直接就对他下手?那是你亲弟弟唯一的骨血,你连这点骨血都不肯为他留着?跟你被欺骗比起来,他活生生一条人命就不算什么了是吗?!你这么心狠手辣,不念半分情面,说你对你弟弟没恨意谁能相信!”
晋王脸被打偏到一边,捂脸转回来:“我没有杀他!”
“没有杀谁?”
晋王狠吞了一口唾液,说道:“老三。”
“你让朕如何相信你?”皇帝紧盯着他,“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有办法自证清白吗?”
晋王咬紧牙根,摇了摇头。
皇帝又往他脸上扇去一掌:“蠢货!既然不是你,你就该想办法替自己辩护才是!难道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想过你弟弟的死因有异吗?你就没想过万一有不对,矛头都会指向你吗?你就这么白等着背锅?!”
“儿臣从来没想过三弟的死有什么不对。”晋王抬头,“这么多年,世人也一直都认为他是赌气而亡的不是吗?就连父皇自己,不是也这么多年都没有替他翻案?连提都不让人提他,如此儿臣又怎么会去怀疑他还有别的死因呢?
“更何况,那个时候我对他也是有怨的!”
“你对他有什么怨?”
皇帝分毫都不容他避过,目光炯炯地锁住了他。
晋王牙关咬紧,却没有往下说。
晋王妃望着他们,开口道:“这件事情,就让儿媳来说吧。”
皇帝与晋王同时抬头,只见王妃说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儿媳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旸儿出事后我豁出去找他对质,如果老三来找我时我极力主张他去寻他二哥求证,或者我在有所怀疑时自己去查找结果,也许不会到今日这般。
“话还是得从太子说起。不怕父皇怪罪,少年时我一度仰慕太子殿下,因为这段过去,王爷耿耿于怀。我们成亲时,宁王尚幼,年少的他曾对他二哥有些误会。
“太子薨逝之前,曾经暗中传王爷进京,让他查蜀地的铁矿案,谁知道被他查出来与宁王有关。他把证据呈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信,他们之间起了争执。
“王爷出京后,受人怂恿决定把留在太子手上的证据拿回来,呈交给皇上告宁王一状。结果太子誓死相护,坚决不相信宁王犯事。
“那夜过后不久,太子殿下薨逝,我们进京,王爷在守灵的时候潜入东宫寻找呈给太子的那份宁王的‘罪证’,不慎被宁王尾随发现。宁王意外在太子床榻间找到了一枚王爷与太子争执时留下的玉佩。
“宁王由此怀疑两个哥哥之间不和。确切地说,他怀疑身强体壮的二哥曾对太子殿下欲行不轨。至此埋下了怀疑王爷,并且暗中调查王爷的种子。”
说到这里王妃顿了一顿,抬起双眼道:“王爷查到宁王‘犯事’证据在先,宁王查探二哥罪证在后。事情到此处,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如果王爷没有说谎——”
她深深地看向晋王:“那么我以为,从蜀地案被查开始,就有人在步步为营,布下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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