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少年犹豫道,“我想换兵刃。”
付尘挑眉:“哦?”
“我觉得……我不适合习剑,似乎是长刀更得意些。”
“器刃只为称手,你若觉得刀合适,改作刀也无妨,”付尘眼光微闪,道,“但我瞧着,可未必是为了这点小小外因罢。若是昱儿碰上甚么难处,自可同我讲,反正你师父我一局外闲人,许能帮到你些事,也省了好多麻烦。”
“倒也没甚么大患,徒儿自己能解决。”
“那就是有喽?”付尘挑眉而笑,有些试探得逞的黠色,“不妨说来听听,反正这到了年末最后一夜,把那些烦心事都说出来,明日来年,就不再扰你了。”
他转手又倒了杯茶,递给男人:“……有些凉了。”
少年见状,便欲起身:“昱到前殿拿些烧酒罢。”
“不必,”宗政羲沉声拦道,“你师父不饮酒。”
少年转首去看,付尘无奈薄叹,自行给自己倒了杯茶,朝他道:“……无妨,你接着说。”
少年吞了吞口水,然后道:“……其实只算是皇族私务。几位皇叔应当是于我不满,平日里喜欢找茬滋事。偶有做得过了,昱也难耐性子,一边提防,一边也有回击,只是……也止不住。”
付尘、宗政羲互视一眼,自然都听出少年言语中的避重就轻之意。
宗政羲抬眼:“他们做甚么了?”
“轻些,只是在居处放些蛇蝎毒物、巫鬼禁术,或是在监学中说些闲言碎语,撕书求乐,若是重了,便有食水下毒之行,”少年道,“不过徒儿饮食前习用银针试毒,也总能发觉,未教他们得逞。”
宗政羲蹙眉。
付尘也变了脸色:“银针试得了致命毒,可我见过的,有无数叫人生不如死的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少年面色白了白。
付尘沉声:“你那几个皇叔里头,有的已经及冠成年了罢……这可不是甚么小孩子玩闹的事儿,陛下知不知道?”
“我没告诉父皇,”少年道,“一是因为没闹出甚么大事来,我也私下跟他们动过手,没便宜了他们。二来,到底是皇族内的私事,闹开来影响的是皇族颜面,若在胡蛮人眼中,又是燕廷的笑话,我不愿叫父皇为难……何况,他们之所以敌对于我,我也大致猜度出些缘由。”
付尘低骂一声。
“当初我离宫时,诸位皇弟之中有的尚在襁褓之内,并不十分了解,”宗政羲道,“说到底不过为皇族继承之事。你而今还未参政,若是到了朝廷之中,他们更有根由究你的错处,同样的下场冠一个虚伪的名号,本性未可轻改……二弟子息单薄,未曾想叫你成了你这些皇叔里头的靶心。”
“哼,一个个想当皇帝,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也不掂量清楚自己几分本事,光用在这些脏事上了。”付尘冷嘲。
少年垂目道:“我先前以为父皇挂念母亲之事不肯纳妃延嗣,我知道皇族不比寻常之家,有几回向父皇劝谏,可他并不听取……曾经我当几位皇叔与我年岁相差甚少,可与其相交,未曾想其人存了暗害心思,并无真心相待之意。”
付尘捏了捏他肩膀,和声道:“人心叵测由来已久,并非是皇家方有。但凡你有权位财两,总会有眼红之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害。不可大意,却也无需因其忧虑。世上总有肯托付真心之人,早些看清这些小人嘴脸,实为幸事。你能辨识清楚,我欣慰得很。”
少年依旧低垂着眼眉,声音却镇静下来:“师父授我武艺,难道不为反击这些险恶之人?可于宫中,常常无施才之处。时而冒险犯禁,反倒被人揪到错处弹劾,受了责罚。”
“止戈为武,学武当然不是为了兴事压人。”付尘道,“你有了这分本事,别人不敢轻瞧你,也不敢冒犯你,相安无事,便是忍让。无需为杂碎脏了自己的手,但若旁人有意欺负你,你自然要以数倍还之……我看你这模样,你还是顾念着你那几位皇叔身份,没肯下重手罢。不若为师出面,一会儿替你教训他们一番。”
“不用师父来了,”少年有些赧然,“其实,昱也没便宜他们……前些日子,我趁夜里私下出宫把七皇叔牙给砸掉了,然后您教我的甚么断骨、折指、刺针、剥皮……都小试了一遍。不过我没敢告诉旁人,也没敢在皇叔面前暴露身份。”
“这才是我徒弟嘛!”付尘一乐,“不过我再告诉你一招呐,你不暴露身份,可也得让他们反思自己的错处,不然忙活那么多他们也不知悔改……这样,你去钦天监寻些鬼怪符纸来,在上面写些字,假作阎王口吻警告一番。回回你遣进他们住处动手时朝门内外洒下一堆,一方面吓他一吓,另一方面飘到府中各处收拾不及,也叫其他的侍人小厮私下议论起来他们主子的丑态,看他还敢不敢命人下脏手……我看,就算你那皇叔里头有胆大的,他手底下的人还得顾及着自己的小命不敢接罢……对付这等人,就得拿奇招。”
少年被他言语逗乐,幂篱下男人也轻轻弯唇。
付尘又握了握他手,又道:“人情多反复,是世上最险恶之处。可也不必躲着避着,毕竟好人恶人窝藏一起,极险地亦有至美。你只管由心而观,择真心之人相待。”
少年低叹,点了点头。
宗政羲出言:“你而今狠淡受尽苦楚,皆非祸事。自此之后,再无纲纪伦法能束得了你行为路径,何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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