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灰绿色的森林,越过丘陵之间辉煌的夕阳,扎进比深海更冰冷寂静的黑夜,迎来比唱诗班的晨祷更遥远的晨曦。
两人在吹雪郡边缘的一个小车站与维克菲尔德的工人们告别。但是后者没有立刻就走,拿出茶杯和面包,放在列车滚烫的机器上烘烤,爬到顶上去看日出。
亚伦和米哈伊尔也手牵着手倚在车厢上,分享一杯清水。亚伦的脑袋靠在米哈伊尔的手臂上,米哈伊尔的脑袋靠在亚伦的头顶。
头顶的天空还像盛在淡青色瓷碟里的蛋清一样,在远处地平线上的晨光映衬下有些灰蒙蒙的,不过没有什么云,不像是要下雪。
亚伦哈出一口气,看白雾升腾,又哈了一次,直到红着脸喘息起来。米哈伊尔把手放在他的嘴唇前面,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湿润的气流,现在,他收回手,将虎口上没来得及蒸发的水汽抹在自己的嘴唇上。
“我还从来没有来过吹雪郡呢。”顶上有人说。
“我也没有。”米哈伊尔轻轻地说,“这里的天空是怎么样的?”
“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是淡青色的,不,还是比较深……稍远处有些透光层积云,等太阳出来会很漂亮的。”亚伦推了推眼镜。
“您是这里的人吗,老爷?”车顶上的那个人问道。
亚伦回答道:“我是翡翠城的人。”
头顶上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他也不介意,低头看了看,踩着列车外部的一个凹槽,悬着一条腿攀上去亲吻米哈伊尔的鼻尖。
“米沙!”他咯咯笑起来,“你怎么把相框挂在外面?”
说着他就把那个裱着一张空白的小阿尔克纳牌的相框塞进少年的衣领里头,冲着那一瞬间的热气深吸一口,闻到了米哈伊尔和他自制的药皂的味道。
米哈伊尔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不知道想看吹雪郡还是他。亚伦说:
“米沙,米沙,我以前想过,要是你看不见就好了。”
米哈伊尔抬起手来扶着他,另一只手缓慢地抚摸他的脸颊,一边低低地说道:
“只要一分钟……一瞬间就好。真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亚伦。你的头发是棕褐色的吗?摸起来比以前柔软很多。”
工人们在车顶上喝茶、分享昨天分到的火腿、黄油和面包,迎着东方的闪烁着低哑反光的列车前面,亚伦轻轻地含住米哈伊尔的拇指,感觉到另外四根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跳动的颈动脉上。
太阳还没升起来,头顶的人们却像是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不对劲,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亚伦咽了两次口水,最后吮干净米哈伊尔的拇指,抬头扫兴地说:
“你不能晚点来吗?”
“晚点来的话,我怕撞上你们办事。”
两条苍白细弱的小腿从车厢顶上垂下来,坎迪·凯恩直截了当地说道。
亚伦转头一看,发现米哈伊尔居然毫无愧色,脸上的那一点点堪称勾引的羞涩——完全就是少年在向他要求做那档子事时通常会流露出的神色。
“你说得对。”医生诚恳地说。
“早上好,凯恩小姐。”米哈伊尔一把搂住亚伦,一边轻轻把他放在地上,一边抬头高兴地打了声招呼。
小个子女巫也像条黑色的被单一样飘下来,仰头说:
“早上好,亚伦!早上好,米沙!”
亚伦抬了抬下巴:“他们人去哪儿了?”
“刚刚送回去啦,平安抵达,不用担心。顺便一提,仲夏夜城堡也没事,崔斯坦和阿什利不在那里。”坎迪·凯恩为自己造了个小土丘,稍稍俯视亚伦,鼻尖差点碰上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直起身来叉起腰,“你释放了密特拉。”
“哈?”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啦。”坎迪·凯恩轻快地说,“我很为你高兴,我的朋友。你的肉身曾是密特拉的囚笼,现在你放下了执念,祂离开了你,你也得到了自由。”
亚伦推了推眼镜,抹了把头发:“所以?”
“你好笨啊!”坎迪·凯恩抱怨道,“就是说,虽然那些法术的许多部分都无法逆转,比如肉体的创伤、力量的提升,但你也许有机会变回人类。你会重新拥有嗅觉、味觉、体温,甚至……一颗心。”
女巫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米哈伊尔认真且愉快地说:“嗯!我已经感受过了。”
女巫呛住了。
大概是为了表示报复,她说:
“那位女士……”
“我不想听。”
“我还没说是谁呢,亚伦。”
“我还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许对米沙说这些!”
“可他看起来很想知道耶。亚伦,骗人是不好的,骗这样的小朋友更不好。”女巫对米哈伊尔说,“她回去之后,把药水分给了整条街上帮助过她一家的邻居们,祝他们健康。不得不说,你们药师追求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境界,竟只有神的力量可以做到,有个残疾工人直接长出了一条手臂,差点把他吓死。他一家子赶去教堂的时候,才知道神父也给你们吓得瘫痪了,就兴高采烈地一起押那帮愚蠢的资本家游街去了。”
亚伦呆住了:“她的丈夫不是重病在床吗?”
女巫耸了耸肩膀:“所以我来找你呀,亚伦。原本呢,我也愿意放你去过快乐的日子,但你差点害死了那一家人,而我在他们自杀前阻止了他们,让你们未来的生活少了一个污点。所以,你和米沙得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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