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炸响从天际传来,盖过雪落的声音,她听见他俯首贴耳说了句什么,温热的气息拂洒在耳畔,像春天的柳絮不经意擦过她脸颊。
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分开。
“你为何会突然来京?”素娥仰着头看他,轻声问。
一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以前她的视线能与他的嘴巴齐平,现在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素娥忍不住抬手比了比,明明自己也长了个子,为什么在他面前更矮了呢?
谢景淞抓住她的手,忍不住轻声责备,“手好冰。”
“出来也不知穿厚些。”
韩素娥心道自己不冷,只是他的手太热,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贴在脸边蹭了蹭,撒娇道:“你还没说呢,怎么会来汴京?”
谢景淞不答,反是松开手,幽静如潭的眸望着她,浅浅地漾着一抹笑意。
巷子黑暗,唯有不远处天际不时绽开的烟火会照亮片刻,忽明忽暗下,少年人轮廓更显英俊深邃,眉眼鬓角尽是风景,教人沉沦。
素娥看着他,一颗心仿佛真正地鲜活起来,砰砰跳个不停。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素娥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赧然又羞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快回答我的问题!”
哪知换来他笑意愈深,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毫未收敛。
终于,许是怕她真的恼了,谢景淞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唇边含笑,“我明明回答了你,你却问个不停。”
“你哪里回答我了?”
“我的眼睛,不是回答你了吗。”
“你的眼睛……”
素娥倏地反应过来,微微睁大了眼,随即又避开他紧锁的视线,面上发烫。
谢景淞抬手,指尖虚虚在她脸上描摹,轻声谓叹,“总是看不够呢。”
明明第一次见她时,哪怕是世间难得的颜色,他也依旧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变化,慢慢地,他注意到了她,后来眼里只有她,再好的风景也抵不过她一个回眸,她微笑、愉悦、羞恼、生气,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目光,忍不住一再地流连忘返,眼眸里的光都是为她而燃烧。
如果,能永远地这样牵着她,注视着她就好了。
素娥不知他心中所想,虽然希望他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但深知他此次只是短暂地停留,恐怕很快就会离开。
“你什么时候走?”
谢景淞攥了攥她的手,低声道:“子时一过就走。”
担心她难过,又解释道:“今晚只是途径汴京,本来是不打算进城的,只是……”他省略了其中,“所以临时进城停留两个时辰。”
“只是什么?”韩素娥探身贴近他,微微仰首,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瞬不眨地望着他,睫毛轻轻颤动着,像脆弱又美丽的蝶收拢了翅膀,停留在他心头休憩,让人不忍打搅,欣喜又小心翼翼。
她执着地追问,谢景淞无声哂笑,眉眼舒展时仿若冰雪消融,他抿了抿唇,也不遮掩,温声道,“只是太想你了。”
他声音低沉悦耳,专注地望着她,朴素的情话也显得无比动听,将仅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她。
素娥满足地翘起嘴巴,示意他俯下身来,待他听话垂首,不一会儿将一个浅浅的吻印在他颌边,耳鬓厮磨间,连夹杂着雨雪呼啸刮来的东风也带有热意。
“既然如此,予你奖赏。”她说,和颜悦色。
烟火持续了两刻钟,当最后一声炸响传来时,天空徒留一抹淡淡的烟迹,很快被风吹散而去。素娥清楚,分别的时候到了。
她是很依依不舍的,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薄雪反射的光将他仔细打量,视线勾勒着他的眉眼,似要将之牢牢地记在心上,刻进心底。
此去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有些遗憾。素娥淡淡垂下眼睫。
“常与我书信。”谢景淞抬手将她腮边的落发挽起,又覆在她发端轻轻抚摸。
素娥头上一沉,抬头撞进他眸里,似陷入一池星河倒映的湖水,荡漾着细碎光芒。
“很快,素娥,”他轻叹,声音低得快要消散在这寂静又喧嚣的夜,“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韩素娥挑着精美剔透的花灯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韩沐言正到了忍耐的极点,准备推开谢世子去找自家妹子。
真不知消失了这么久,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他心里慌得紧,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拐走素娥,怎么什么话都没说,便将妹妹勾得跟了去。
不料一抬眼瞧见路那头走来一个窈窕身影,挑着的花灯发出柔柔的光辉,照亮她一侧的脸庞,依稀可见半边笑意未消的唇角。
韩沐言大大松了口气,心里落地的同时,隐隐又觉得不是滋味。
虽然妹妹没有明说,他也不是未涉世事的傻子,自是明白她去岁遇到劫难时是为谁所救,偶尔看着北方露出的柔和神思又是因何而起。
他理解,也支持妹妹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亲眼看见时,多少还是有些酸意。
提灯的少女越走越近了,看见他步伐加快,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飞舞,面颊被桃粉晕染,一双水眸闪闪发亮。
看起来多么快乐。
“阿兄。”她甜甜地叫,既有残存的愉悦,也有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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