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他,居然还觉得能穿上这样一套华美的嫁衣是一件幸福的事,是陆鸣巳在乎他的表现可他明明并不喜欢这样繁复华丽的衣物,之所以会觉得高兴,不过是因为陆鸣巳夸赞穿着嫁衣的他美极了。
脑海中闪过前世的那个天真的自己,危岚瞥了下唇角,一脸不高兴地将陆鸣巳彻底从脑海里划走。
晦气。
他的逃前准备还在继续。
处理完了脑袋上的凤冠,危岚又试着脱下身上层层叠叠的繁复嫁衣,连片的赤色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金色的龙凤纠缠在一起组成了复杂的盘扣,像是一束花,从左肩蜿蜒向后背。
嫁衣上的龙凤简直像是攀附在身上的一道道枷锁,牢牢地将人锁在里面。
由于大部分盘扣都在后背,危岚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最后不得不认命,打算先穿着这套衣服逃跑,等离开了,再想办法脱下来换一身。
危岚把能换的都换了,最后两腿蹬了两下,把红色的高底鞋甩了出去,然后赤着足,抱着双膝蹲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将脑袋贴在窗户旁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外面都只有零星的说话声传来,白夏平稳的呼吸声像是一曲安眠曲,听得危岚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他等得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自极高之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爆鸣,伴随着撕破空气的猎猎声。
拉车的龙凤受到惊吓,发出了一阵阵急促的嘶鸣声,前行的花轿骤然停了下来。
危岚掀起窗边的流苏帘子,透过缝隙,看到白夏走到了前方,轻声细语地安抚起拖车的龙凤,再往前看,云层里隐约有三道巨大的身影扑下,凶猛地袭向队伍最前方的修士。
危岚的眼睛缓缓亮起,多了一抹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把窗户上的流苏帘子掀开的更大了些,隐蔽地从车厢里往外窥探。
花轿前,白夏压制住了因为浊气而有些不安的龙凤,让略有颠簸的车厢稳定下来,她一只手落在凤凰赤红的翎羽上,安抚般地一下下顺着凤凰的纤长艳丽的羽毛,另一只手轻拍着龙的角。
她抬头看向前方,眸子里酝酿着雷霆般的怒火。
三只被浊气污染的雷鹰撕破云层,从高空而下,利爪如刃,轻易地在修士身上撕扯出一道道巨大的伤痕,鲜血从高空坠下,滴到了下方的冥渊里。
雷鹰飞行时卷来的气流里裹挟着厚重的浊气,前方护卫的修士怕沾上浊气,打斗间颇有些缩手缩脚的,导致迟迟无法解决袭击的雷鹰,被拖在了原地。
他们的视野无法穿透空中的暗色云层,也就看不到云层上方,成群结队逡巡的雷鹰群。
可白夏能看到。
她知道这三只扁毛畜生不过是鹰群用来试探敌人实力的弃子,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击退这三只雷鹰,鹰群就会认为这群人的实力不足为惧,悍然发起攻击。
鹰群无法对随行的修士造成太大的伤害,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若是稍有疏忽,漏了那么一两只过去,伤害到了车厢里那位脆弱的新娘子那就问题大了。
不能任由他们继续磨蹭下去了
白夏眼中掠过一瞬戾气,对着龙凤俯首低语了一声,而后飞身上前,身形一闪,眨眼间就出现在队列前方,一身素雅的袍子已经变成了贴身的轻铠。
还不待袭击的雷鹰反应过来面前多了个人,白夏的手虚虚按在腰侧,手腕微抬,锐利的刀气毫无征兆地迸射而出,直接撕裂了一只雷鹰的翅膀。
剧痛之下,雷鹰的双翼疯狂地扇动起来,半空中的雾气被吹开,濛濛的一层罩在眼前,随行修士的注意力全都被暴走的雷鹰吸引走了,一时竟是没人注意到花轿那边的异常情况。
车厢里,瞥到白夏飞身离去,危岚眼底亮起,又耐心等待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直到看见三只雷鹰完全缠住了白夏,这才起身一把掀开花轿门口的布帘,打算跑路。
他探出身子,一只脚踩在车辕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拉车的凤凰就突然转身,温暖圆润的身子靠近,用劲把他往花轿里拱。
凤凰小声地叫着,有些着急地想把他撞回花轿里。
我又听不懂鸟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危岚眨眨眼,冷酷地把往他身上凑的凤凰脑袋推开,抿了下唇。
他猜得到凤凰在叫些什么,可他不想懂。
危岚将漂亮的小凤凰推到一边后,一只手抓住柱子,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
下面是浑浊幽暗的液体构成的巨大湖泊,看着是暗色的,却意外的清澈见底,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鱼虾,也没有蒲草水藻等水生植物,湖面平静得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通向不知名的黑暗深渊。
这座湖泊就是冥渊。
因为之前有修士的鲜血滴落到湖泊里,冥渊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往上喷吐着厚重的白灰色雾气,眨眼间就扩散到了半空中,遮挡住视野。
看到这样的高度,危岚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手里下意识握紧,有一瞬泛起了因为身处高空带来的惊惧感。
要跳下去么?
危岚咬紧了下唇,心里泛起本能的犹豫和恐惧。
前一世,因为某个人的死亡,他曾经调查过冥渊。
他知道,眼前看似是平静的湖泊并非真的是水,而是浊气汇聚而成的一层屏障,而在这层阻拦了修士的屏障之下,则是另一个独特的世界。
湖泊下方是绵延幽深的地窟,那里生活着不愿归顺于陆鸣巳的一些人,有魔修也有凡人,还有各种猛兽妖物。
危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立即抬头看向前方。
他看到白夏已经轻松解决掉了第二只雷鹰,对上了第三只雷鹰,若是不动作快一点,白夏马上就要解决完敌人回返了。
白夏下手狠辣,隐约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回头冷冷地看了危岚一眼。
那一眼如若冰霜,让危岚瞬间从头寒到脚,险些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面色发白,看向白夏的目光满是痛苦。
白夏不记得他了而没有那百年间记忆的白夏,是不会选择帮助他的。
容不得他继续犹豫了!
危岚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推开了往他身上挤的小凤凰,无视了小家伙的纠缠,身手灵巧地爬到了花轿顶上。
他如履薄冰地站在花轿顶上,带着浊气的风吹起他嫁衣的下摆,之前怎么都解不开的盘扣,突然崩断了两个,原本贴身的嫁衣下摆突然在半空中摇曳散开,围拢着中央的人,像是一朵绽放在深渊中的玫瑰。
在灰黑为主色调的冥渊上空,那道赤红色的身影鲜明得像是盛夏夜晚的焰火,轻易地穿透了逐渐变得浓厚的迷雾。
是让只能从水镜里遥遥凝望着这边的陆鸣巳,一眼看到的明艳和灼眼。
天极殿内,原本垂首独自饮酒的明辉仙君,骤然站起了身,如湖面般平静幽邃的眸子荡起涟漪,眼白突兀地染上了一抹猩红。
随着他的起身,整座殿堂突然安静下来。
原本还在交谈的人们下意识闭上了嘴,只有陆鸣巳突然清晰的粗重喘息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内,属于仙尊位阶的沉重威压在殿堂里扩散。
威压之下,连悬挂于屋顶的夜明珠光辉都黯淡了几分。
陆鸣巳双眸血红,死死盯着水镜里那道鲜明如火的身影,阴郁的视线沉重得如有实质,仿佛可以穿透时空,落在遥远的那道身影上。
岚岚要做什么?
他对无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刺探视线恍若不觉,心脏跳得十分迅疾,七上八下,手掌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青铜酒盅,将形制古典的酒盅捏得变了形。
隔着数百里的距离,车顶上的危岚突生灵感,察觉到了这道沉重而又黏腻的视线。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目标,却又无比精准地与陆鸣巳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危岚却突然有了明悟是陆鸣巳在看着他。
危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他突然很想笑。
前世的百年时光像是一把枷锁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渴望的所有事物,都会以最残忍的姿态在他眼前被摧毁。
他想和陆鸣巳好好在一起,陆鸣巳不愿意,他想离开,陆鸣巳不允许就连最后,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都没能让他从陆鸣巳手里逃脱。
他到现在还记得,看到建木折断、来自大地的缝隙吞噬族人的那一刻时,心底撕裂般的疼痛。
陆鸣巳就是摧毁一切的那个刽子手。
危岚是恨的。
他不恨陆鸣巳没有回馈给自己对等的爱,也不恨陆鸣巳背弃对他的诺言另找他人,他恨的是从始至终,陆鸣巳都未曾把他当做过平等的人。
陆鸣巳从未尊重过他的想法。
只要他们有意见分歧,陆鸣巳永远都是正确的,而无论危岚想做什么,都永远是错误的、不应当的。
对危岚来说,这段曾经真挚过、甜蜜过的感情实在太让他痛苦了。
爱,爱不得;走,走不了。
陆鸣巳想要的是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塑造的人偶,不需要有自我意识,只要听话、乖巧、温顺地当一个妍丽的花瓶就够了
可危岚做不到。
他有自己的渴望,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有想爱的人,也有会因痛苦而放弃爱的冲动。
可陆鸣巳不愿接受这样的危岚。
危岚也不需要,一个不愿意睁开眼看清他的爱人。
蹉跎了一百年之后,他终于有了一切重来的机会,又怎么会再次踏上同样的一条路?
隔着遥远的距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危岚却扬起脸,冲着那道视线,眸光璀璨,唇角上扬,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这次,陆鸣巳是真的鞭长莫及。
不远处,雷鹰凄厉的嘶鸣声震彻长空,濒死的雷鹰挥舞着羽翼,穿透天空的云层,扎向无垠高空之处的自由之地。它们扇动的羽翼带起了狂风,狂风吹开了乌云,让一束阳光刺破了冥渊上空亘古的阴暗,洒在了红色的花轿上方。
一束明灿而又温暖的光柱照射而下,落在危岚身上,映着嫁衣上内绣的金线,给他镀上了一层辉光,绚烂而又夺目。
危岚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感觉自重生以来,因积压的愤怒而浸着寒意的胸腔,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温水,让那颗始终冰冷僵硬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噗通、噗通。
是轻松而又明快的跳动声。
直到此刻,危岚好像才刚刚重新活了过来,不再是那只穿越了时光长河的,浸透了哀怨与死气的恶鬼。
危岚最后看了陆鸣巳一眼。
那一眼冷淡而平静,毫无情绪波动,像是隔着遥远距离的那个人,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陌生人,像是所有不堪的过去,都已经被彻底埋葬。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仙尊夫人了。
危岚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恣意的笑容,足下发力,纵身一跃!
单薄瘦削的身影从高空坠下,坠向那遮挡了视线的云雾之中。
带着浊气的风吹在身上,锐利如刀,侵蚀破坏了那一身浸润着灵气的嫁衣,撕裂了明艳的下摆,破坏了牢固的盘扣,污染了灿金色的龙凤,让整件嫁衣碎成漫天的红色雪花,随风而落。
他终于打破了那座金丝笼子。
危岚放松身体,迎着烈风,向冥渊坠去。
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真好。
连风,都是自由的味道。
危岚张开双手,双脚,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灵只有纯然的喜悦,而无半分恐惧。
噗通。
他跌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
*
天极殿内,陆鸣巳不知何时起,已经将放在玉案上的水镜抓到了手里。他不发一言,下颚却因为咬紧而呈现紧绷的线条,凌厉有如锋刃。
可无论他的目光有多么噬人,水镜对面的那个人都看不到了。
那道赤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从高空中跃下,坠入了冥渊就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一样,转瞬之间,红色就熄灭在了暗色的湖泊里,云雾蒸腾而上,再也不见踪影。
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天极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这让水镜破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噼啪。
由坚固的天罡玉炼制而成的水镜被陆鸣巳徒手捏碎,一片片深青色的玉片剥落碎裂,掉在案几上,又滚落到黑曜石的石阶之上,最后叮叮咚咚地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水镜破碎,映照着冥渊景象的投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
明辉仙君定在了原地,浑身僵硬,像是凝固在时光里的一尊雕像,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沉重的空气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寂静,惊扰了高台上那位,被撕成碎片。
应当提醒陆鸣巳的卫集上前两步,本欲开口,却又在沉凝的空气中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了尊上一眼,窥到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心底骤然一沉,又默默收回了迈出的脚,垂首盯着地面,不敢出声。
那道仿佛凝固住的身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是沸腾几欲爆发的火焰,卫集不愿做那个引爆明辉仙君怒意的人。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没有人敢打破这片寂静。
所有人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人敢出声询问。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静立于高台上的那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好像终于从凝固的时光中苏醒。
明辉仙君立于明珠光辉之下,俊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面无表情,好像不会为任何事情动容,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腐朽般的萎靡气息。
他嗓音沙哑地开口了:
散了吧
明明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件事,也显得对在座的宾客格外不尊重,可却没人敢提出抗议。
明辉仙君做下的决定无人敢当面违抗。
卫集骤然回过神来,收敛了心底的惊惧,不敢去多看多问,而是连忙和其他近侍一起,安排起各宗长老、真人的离去。
前来的宾客看了看高台之上的那道身影,心里生出万千猜测,却没人说话,而是按部就班地按照净寰界修士的指引,一个接一个地收回了贺礼,在指引下离开了天极殿。
离开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却依然没有说话,直到彻底离开了净寰界的范围,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传音聊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仙君一直看着的那面水镜里连通的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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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的替身跑路了(重生 修真)——鱼思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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