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一百年自己真的没有疼错人。
然而,前来陪他同生共死的危岚却没有急着扑上来查看他的伤口,而是抬起头,打量着那一小团无害的雷云,眸光闪烁,好像在判断着什么。
陆鸣巳心里有些着急。
他想要靠近他,想要将自己养在屋子里的雀儿,死死地抱进怀里,尽情地享受着这最后片刻时光内的温存,然而之前的雷霆摧毁了他的经脉,让他无法行动,只能转转眼珠,表现出几许渴望。
岚岚,过来。他的嗓音带着些热切的喑哑。
这样不同寻常的声音,唤回了危岚的注意力。
他回过头,迎上了陆鸣巳炽热的目光,原本平静的心湖突然难以自抑地起了一丝波动: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能有干这种事的心思?
有一瞬间,危岚觉得陆鸣巳的脑子是不是被雷劫劈坏了。
然而危岚毕竟陪伴了他一百年,有时候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还要深刻。他只是脑子里多转了几圈,就猜到了陆鸣巳在想什么。
危岚险些被气笑了。
陆鸣巳这人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呢?
本来,危岚并不打算与他多说,而是打算直接面对九霄不灭劫的最后一劫,以命偿恩,便算说明了自己的态度,自此也可以一别两宽,再不相欠。
可现在,危岚觉得,有些事还是与他说清楚好。
也省得造成一些不应该造成的误会。
还好,距离第九劫开始,还需要一点时间
危岚眼珠子转了转,步履轻盈,不急不缓地走到了躺在地上、不能行动的那人身边。
他俯下身,在那人鼻翼上的伤痕上轻轻碰了一下,温声问道:疼么?
那是蜻蜓点水般轻柔的触碰,像是害怕自己不会控制力道,碰疼了他的伤口。
陆鸣巳眼底的光芒愈加炽热,渐渐地演变成了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彻底吞吃入腹的贪恋。
尽管经脉撕裂的疼痛宛如有人拿着无数根银针不停歇地往身体里扎,他依旧忍着疼痛,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维持住了明辉仙君的风度。
说什么傻话?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不过若是让夫人心疼了,那便是我的错。
陆鸣巳一向冷冽宛如琉璃的漆黑眸子,再也藏不住内里的情绪,像是冰封了万年的冻土悄然化冻,一夜之间百花盛开,满满的都是情意。
哪怕这个时候,二人状态如此悬殊,他依旧习惯性地想要掌控这段关系里的主动权。
听到这句话,危岚状似莞尔。
只是他唇角勾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琥珀色的眸子如无底之渊,让人无端察觉出几分涌动的暗流来。
陆鸣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有魅力?
危岚的声音依然如往日一般,带着一种空灵的温柔,只是他的语调,听起来却有些嘲讽。
他停在陆鸣巳脸上的指尖多了一份力,斩钉截铁地摧毁了陆鸣巳对他的滤镜:不要自作多情了,我问你疼不疼,是可惜你这张唯一能看的脸也被这雷劫毁了,可不是心疼你这一身伤。
陆鸣巳表情僵住,脸上的笑容濒临破碎,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危岚怎么敢这样同他讲话?
而危岚,还在继续。
你以为,我是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是明辉仙君的结契道侣么?不,当然不是他低笑了一声,将顺着脸颊滑下的碎发别到耳后,蹲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是南疆巫族的神子
提到巫族,他的声音才多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软:仙君对巫族的百年庇佑之恩,危岚都记在心里,也定然会有所回报。至于所谓的道侣之情
危岚轻笑了一声,脸上有着刺破陆鸣巳一切自欺欺人的残忍决绝:那种东西,不是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了吗?
陆鸣巳瞪大眼睛,薄唇紧抿,死死地盯着危岚,看着他最为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万箭穿心的话语。
危岚脸上带着一种隐晦的期待感,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种情绪。
他在期待着陆鸣巳的反应。
而陆鸣巳,捕捉到了那一丝极细微的恶意。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了
陆鸣巳心底生出无措的慌乱,但还是习惯性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不能被他看出来
陆鸣巳拼尽全力才维持住了脸上的平静,尽管脑袋里一片混乱,却依旧试图让一切重回原样。
陆鸣巳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就连声音也哑得可怕,带着一种声嘶力竭的阴鸷:危岚,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没有握剑的左手,深深地掐入了地面里。
危岚往他左手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陆鸣巳立刻触电般地放松了左手,只是手臂仍在轻轻颤抖着。
没了他手掌的遮掩,一片平坦的岩石地面上,五个指印的凹痕,就更明显了
危岚一脸了然。
陆鸣巳:
看出陆鸣巳的不敢置信,危岚先是觉得十分快意,然而那种快意转瞬即逝,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幕荒唐的戏剧,骤然像撕破了一切真实,狠狠一剑刺在他的心脏上。
危岚想不明白明明他们也曾有过两情相悦,真心爱慕的光阴,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
但是,他不需要想明白。
百年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了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怎么做
陆鸣巳被危岚揭穿强自镇定后,好半天情绪都没法平复下来,更是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在剧烈的喘息着的同时,死死地盯着危岚,像是要扑上去将他生吞了。
说不清是气更多一些,还是爱更多一些。
也许,这本就是同一种感情的一体两面。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危岚不觉得自己和陆鸣巳还有什么可聊的,于是他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走到一个即位于雷云笼罩的范围内,又不会被陆鸣巳碰到的位置。
那种拒绝的态度,表达得十分清楚。
沉闷的空气中,寂静宛若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二人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陆鸣巳终于压下了心底的钝痛,理清了一片混乱的大脑,找回了几□□为明辉仙君的灵慧。
他意识到,危岚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早有准备。
他想做什么?
陆鸣巳有不好的预感。
他闷闷地开口,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焦虑:你要做什么?
危岚没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安静地盯着天边的劫云,静静观察着劫云的动向。
虽然危岚没回答他,但是,就像危岚对陆鸣巳十分了解一样,陆鸣巳其实也很了解危岚。
只是以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关注危岚的情绪。
陆鸣巳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要对付九霄不灭劫的最后一劫?不,怎么可能,如果连我都做不到,那你等等,难道你曾经见过完整的九霄不灭劫?
危岚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陆鸣巳确实是聪明人,然而就算他猜出来了,也已经晚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那朵翻滚着的墨色棉花糖,终于酝酿到了极致。
雷云骤然塌缩消失,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原本炽盛的阳光。
天,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狗(裂开):老婆不要我了为啥啊?我干啥了?我啥都没干啊?
今天依旧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陆狗_(:з」)_
第15章
太阳隐去,天上是无光的纯粹黑暗,像是一匹最顶级的天鹅绒幕布。
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有九道像是游鱼一样的漆黑闪电,穿梭游走,在黑暗中明显得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可视线一旦落到那星星上,就立刻会感受到一种世界即将毁灭的莫大恐惧。
危岚挣扎着把自己的视线从星星上拔了出来,有些心有余悸。
这就是第九劫么?确实与众不同
危岚知道,那些星星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于是他没有犹豫,而是像之前计划好的那样,一把拉开了松松垮垮的腰带,衣服顺着肩膀滑落,卡在手肘上,露出了胸膛上鲜血画出的符箓。
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陆鸣巳立刻把视线从天空中收回,看向了身旁。
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株血色的大树。
那棵树像是活着的。
陆鸣巳好像能听到风拂过枝叶,树叶摇晃的沙沙声。
那颗巨木树枝张开,树叶摇摆磨蹭,肆意地往周围扩张,好像是在吸收危岚的生命一样
他瞳孔骤缩,再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的情绪,嘶声喊道:岚岚,不要!无论你想做什么,不要!
危岚胸膛上那颗像是画上去的红色巨树,带给陆鸣巳一种战栗般的恐惧感。
陆鸣巳努力地想要挪动,想要靠近危岚,抓住他的小腿,然而,他伤得实在太重了,连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挣扎间,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眼睛里,看什么都是赤色的一片。
危岚,不要不要别那么做!
危岚看着匍匐着,艰难地向他靠近了一寸的陆鸣巳,眼底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曾经,我也无数次地对你说,不要这么做可你一次都没有听
这样的挣扎,不过都是无能为力之人的悲鸣罢了。
为什么呢?人总是要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这段关系出了问题
危岚心底有些冷,像是浸在冰湖里,不疼,却是绵密而持久的寒意,让人疲惫。
到了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需要迟来的后悔。
危岚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他,而是低下头,指尖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而后,用力一按
指甲刺破皮肤,深深扎进了身体里。
他胸膛上那道符箓在短短刹那便彻底明亮起来,枝叶轻拂,竟是真的活了过来
无论陆鸣巳是怎么想的,他都已经无法阻止危岚了。
就像他无法阻止九霄不灭劫的到来一样。
这是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随着危岚胸膛上那个血色符箓的亮起,天空中,原本仍在自由游荡的九道雷霆缓缓停止了游曳,像是被鱼饵引动的鱼一样,纷纷将注意力从陆鸣巳身上转移到了危岚身上。
陆鸣巳察觉到原本沉闷的空气为之一轻,而相应的,危岚身周的空气骤然多出了一种莫名的威压。
面对九道雷霆,危岚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直这样恐怖的威压,若说他不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早已有了要面对这一天,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
我可以的。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努力克服着这种被死亡的恐惧攥住心脏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催眠起了效果,危岚竟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危岚别做傻事
陆鸣巳的声音嘶哑到像是含了血,他不知道是如何忍耐着身体里经脉寸寸断裂的剧痛,竟真的拖着破破烂烂的残躯,蹭过了那几步路的距离,爬到了危岚身边,抬起了手臂。
好像只要再向前一点点,他就能抓到眼前的衣摆,抓住这个快要随风散去的人
然而,危岚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到了如今这一刻,危岚清楚,陆鸣巳已经没办法再阻拦他了。
他将在今天,达成他想做的一切,而陆鸣巳,注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离去。
他同意与否,都已不再重要。
意识到了这一点,危岚心底始终放不下的那些怨与恨,好像就那样轻易地从身体里流走了。
他低头垂眸,看向陆鸣巳。
那个俊美的男人吃力地仰起脖子,鲜血顺着额角流了满脸,四肢呈现诡异的扭曲,脸上却满是哀求。
这是他百年来,从未见过的卑微姿态。
这一刻,危岚感受到的不是痛快,而是一种难以说清楚的遗憾。
曾经让他一眼心动的,是那个坚信自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安然淡定的陆鸣巳,而那样的人却也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
危岚觉得有点可笑。
正如他危岚不该是这百年间的模样一样,陆鸣巳也不应当是现在这幅卑微的样子。
也许,对他们二人来说,从来未曾相遇过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决定独自为二人的关系做最后的了结。
危岚唇瓣轻启,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又如钢铁般决绝。
陆鸣巳,再见了。
不,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脸上闪过一瞬放松的微笑,映得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几乎和平日里陆鸣巳最熟悉的那个仙君夫人没有任何差别。而就是这样一个平时无比柔软的人,却可以坦然面对那几道能毁灭世间一切的雷霆,走向死亡。
危岚的背影很单薄,比起百年前初遇时的模样,更是瘦了几分,显得愈发弱不禁风,好像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这朵娇花轻易摧折。
可危岚不是娇花,他是风雨中的青竹,有着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陆鸣巳永远地记住了这一幕。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拖着沉重的步伐,扛着加身的威压,一步一步走向半空中的雷霆,也看着那九道纯黑色的雷霆,像是被触怒了一样,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卷向那道单薄的背影,将他眼前的一切生生撕裂。
刺目的银白撕破了黑暗。
视线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几乎不能视物的璀璨中,危岚回头,带着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深深地看了自己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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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的替身跑路了(重生 修真)——鱼思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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