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体在黑暗本源的沉眠之下，化为一团黑色的雾。
    雾气环在黑珠周围，又尽数被吸了回去。
    上帝将这颗黑色的珠，封入这黑暗世界最深处的甬道。
    祂淡漠地踩着甬道里浅浅的水流离开，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哎真的不能无视他人的意愿，甚至不告知别人，就一意孤行地为人做决定啊
    这真的不是对人好:(
    第76章最后的最后
    人间的三月,天气逐渐变暖。
    若是换做平时，已是草长莺飞。蛰伏的生灵们都开始活动起来，早春的第一批花也该酝酿着开放了。
    可现在,却是经过四十个昼夜大雨的洗礼,世界茫茫一片海水。唯有诺亚建造的孤舟,飘在这满世界的洪水之中,飘摇动荡。
    方舟的顶层甲板上,披了一袭白袍的少年,将帽子戴起，朝着水面遥遥地望着。
    他的身侧，则站着同样白衣的天使。
    正是一直在人间监督方舟事宜的梅塔特隆以诺，与世间诞生的第一位孩童该隐。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甲板,发出轻轻软软的声音。
    四十日了，雨快停下了。少年轻声开口。
    以诺应了一声,说：光明世界受黑暗的侵蚀太多。虽说黑暗之灵已经被封禁,但雨还要一直下。
    该隐点点头，表示知道。继而望向遥远的天际，说：听闻天国的那位殿下，受伤很重
    天使嗯了一声，目光也随着该隐遥遥地，朝着天空望去。
    二月的十七日那一天，他正在歌斐木林清点已经寻到的，人间生灵。雷米尔忽然带着拉斐尔过来，说是地狱沦陷,圣天使长殿下正在苦战，要他过去帮忙。
    接下来,便是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随着雷米尔匆匆赶到迦南之时，世界早已变了天。汩汩的黑水，自地狱的闸口喷涌而出，一身圣光的神站在半空之中，望着这布满邪气的世界。
    那一刻，天地万物都感知着神的悲鸣。
    他受神之命，急忙赶回歌斐木林，将所有生灵赶至方舟之内。才刚关好门仓，滔天的洪水便下来了。
    神以洪水一寸寸地扫荡着整个世界，也净化着整个世界。
    听闻在第三日的傍晚，终于找到了位置。
    也听闻那一日，神怀里抱着的，那位天国最光耀的殿下，奄奄一息，连羽翼残破的。
    也听闻，神将殿下安置在了九重之巅修养。
    自此，便再也未能传出任何消息。
    *
    九重之巅，神殿。
    天使静静地躺在床上，这里圣光缭绕，满室温暖。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天使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红润。身后的羽翼，也在神力的滋养下，长出新的羽毛。
    他身受重创，这一个多月以来也曾醒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醒来约半日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使睡了多久，神就在他身侧日夜不歇地照顾了多久。
    今日，是人间降雨的最后一日。
    上帝坐在床边，手指轻轻得拂过天使金色的发，声音温柔地说：人间都净化完毕了，你还未有恢复过来吗？小懒崽。你错过了吾的第一次创世，再睡下去，第二次也要错过了。
    祂说着，目光落到外殿，说：米迦勒今日又来了神殿问安，听闻你依旧未醒，难过地离开了。懒崽，你已经一个多月未有见过你的哥哥弟弟们，也该快些恢复，不要令他们再担心。人间事务繁忙，天使们都在忙着准备世界的重建，你是他们的神后，也要负起责任，关心他们才是。
    原本是温情脉脉的画面，却被天使一声小小的叮咛打破。
    路西菲尔睫毛颤颤，动了动身子，干脆利落地将脑袋埋进了毛毯里。
    什么责任啊我好困晨祷不想做。米迦勒，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数到一百，我就起来了。
    上帝怔了怔，又心疼又好笑。
    干脆躺到他身侧，穿过天使的两腋，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没关系，你只管睡，今日不必做晨祷。
    天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朝着祂滚了滚，像个婴孩似的将自己团成一只羽毛团子，塞进了上帝的怀里。
    上帝拖着他的屁股，手落在他的腹部。
    天使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但腹部也只是微微的隆起，还看不出什么。
    祂掌心顺着天使光滑的皮肤揉了揉，又忍不住，在他颊边落下轻浅的吻。
    *
    路西菲尔彻底醒过来，是在三日后的午后。
    神殿空荡荡的，神不在。
    天使浅青色的眸子向四周打量过一番，最后落在水晶屏前的棕青古书。
    创世之书？他开心地叫了一声，眸子里满是惊喜。
    但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又被吾神封住了意识吗？他小声地嘀咕着，踩了鞋子下床去。
    久未着地的腿，乍一站起来还有些绵软。
    这些日子，他醒醒睡睡，意识一直不太清醒，但依稀记得，每一寸的睡醒，都有神伴在他左右。
    想到那个金色的高大身影，他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
    自从雅威出现之后，他与神便一直聚少离多。后来，又因着雅威和自己的感情，与祂吵过不少次架。就连离开九重之巅的最后一日，也是吵过一次之后，刚刚和好。
    他真的
    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温柔的神了啊
    天使慢吞吞地走在地上，来到创世之书面前。
    见这位伴生神器，周身缭绕着一层浅浅的光，书页整齐地合着，干脆拉了椅子过来，半趴到水晶屏上，眨着浅青色的眼，静静地朝它望着。
    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祂又将你给封住了啊？是不是又在祂面前胡说八道了。
    他轻声说着，指尖戳戳书封。
    始终也没有回应。
    他觉得有些无趣，便低头又看向水晶屏里的世界。
    地狱已经被海水淹没，整个人间一片白茫茫。荡在海里的方舟，随着水波飘来漾去，看起来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唯有天堂的天使们，到处进进出出，看起来分外忙碌。
    他将画面切换到水晶天，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往神的书桌上寻觅起来。
    看见下面半掩的抽屉，露出一张小小的纸角，忍不住又好奇地起身蹭过去。
    我就看一下，反正也没有关好，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轻声嘀咕着，偷偷瞄一眼外面，蹑手蹑脚地把抽屉打开来。
    才发觉，这一页纸角竟然是一封信？
    信的字体他也很熟悉，正是雅威的而收信人，竟是他自己。
    [至吾亲爱的路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或者说，我已经变成了耶和华。
    我已恢复了诸多记忆，从神格初初凝成到创世、孕育出那个小小的你。我其实知晓身为耶和华的我为何不想染指你，无非是维持着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觉得你是祂亲手养大的孩童，便不可违背自己道德上的谴责。
    但我认识你之时，本就是个孩子，事事还要你照顾着
    路西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在时空的交错里，与你共同成长的错觉。
    你是照顾我、护着我长大的天使，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崽崽。
    我爱你，有长辈对小辈的疼爱，也有孩童对长辈的敬仰。当然，更多的，是对你的占有之欲。
    看到这里，是不是又要哭鼻子了呢？我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将这封信存放在了你的耳环里。唯有耳环损毁，这封信才会到你的手里。
    你那么爱祂，大概只有真的对祂无比失望之时，才会将这耳环毁掉吧。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信读到这里，路西菲尔的鼻头已经泛起微微的酸涩。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上也粘出浅浅的泪珠来。
    我才没有哭鼻子，笨蛋。
    [不哭不哭了，老公抱抱。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为你揣上一只小神子，又将光之本源分你一半。如此深的牵绊，祂应该不会再对你袖手旁观了才对。吾了解自己的，责任比一切都重要。这一点，对你尤其适用。
    是不是没有拿神子要挟祂呀？你就是自尊心太强了，不想用责任绑住祂。
    那我只能再传授你一个绝世大招了！
    你记不记得，我还曾同你说过一个小秘密？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你可还记得，成年之后，祂忽然将你赶出神殿，让你住去水晶天的事？那是因为，在前一日，祂去往圣泉池沐浴时，咳恰好看到了你也在浴池之中。
    悄悄告诉你，那一日祂便动情了。但耶和华对自己极狠的，直接将这个意外掐在了萌芽之际。
    还记得创世之书说过的吗？它说，身为耶和华的我，是断不会爱上你的。我说：我不信。
    你看，我的直觉是对的。我的心，便是耶和华的心。
    所以，勇敢地冲吧，崽崽。无论是雅威的吾，还是耶和华的吾，都是爱你的。
    爱人：雅威]
    路西菲尔擦擦眼角，将信折好，轻轻地抱怨了一声：真傻，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啊。
    后又泛起抽屉里的其他东西。
    有雅威与上帝之间来往的书信，也有他教授雅威识字时的书本、纸张。还有他画过一半的神殿图纸。
    那一桩桩的事，一个个画面，也随着这些而荡在脑海。
    同他撒娇的雅威，哄他入睡的耶和华；
    要他照顾的雅威，柔声安抚他的耶和华。
    心里想着，路西菲尔的唇角露出浅浅的笑。
    他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这所有的纸页，道出一声浅浅的叹息：我也很喜欢这种，在时空的交错里与您一同长大的感觉。
    自我咿呀学语之时，您便看顾着我。
    而我，也幸而未有错过您的少时轻狂。
    最重要的是，我也一如您深爱我的，深深地爱着您。
    *
    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回头，才发觉一袭浅金绣袍的神，正缓步过来，手上还捧着一束新开的鸢尾花。
    见到路西菲尔独自坐在书桌前，祂便立刻瞬移到桌边。将花束放至桌面，单膝半跪到地上，望着祂的天使。
    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还有哪里难受？
    瞥见天使睫毛上未有擦干的泪珠，忙伸出拇指，在他眼角轻柔地拂了拂：怎么哭了？是因为醒来看到吾不在吗？
    路西菲尔一怔，后知后觉上帝这过度的宠溺，脸上不免有些赧然，小声地反驳：没有，我哪有那么娇气
    上帝的掌心覆在他的脸颊，柔声问：宝贝，那是为什么？
    随着这一声宝贝说出口，天使的脸色，飞快地红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从耳尖到脖颈，红了个彻彻底底。
    上帝捏捏他的耳朵，笑着逗他：怎么睡了一个多月，反而脸皮薄起来了。之前可是什么都做过了，也没见你这么害羞过。
    被天使倾着身子，整个扎进怀里。
    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响在肩上：您又逗|弄我。
    上帝拍拍他的背，动作轻柔地顺着脊背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抚摸：分明在吾逗|弄之前，你就已经脸红了，这也要怪吾吗？
    路西菲尔半张面颊都窝在上帝的肩窝，又悄悄地把鼻尖儿往下移。
    温热的鼻息落在神的肩上，像是一只撒娇的猫，软声反驳说：我没有
    上帝不与他争论，声音轻柔地哄着：好好，你没有。刚才在这里到底想到什么了，嗯？吾的路西总不会无缘无故哭。
    天使吸吸鼻子，小声地说：刚刚翻看了您的抽屉，看到了雅威留给我的信
    然后，紧紧地抓着祂的衣衫，抱住：我觉得，也好爱您。
    上帝将天使抱着坐到椅子上，金色的眸专注地望着他：路西，雅威的心思便是吾的心思。雅威的错觉亦是吾的错觉。
    这一场貌似三个人的恋爱，又何尝未有弥补祂孤寂的年少时代呢？
    路西给祂的，远比看到的，要多上许多。
    神的指尖，轻柔柔抚在天使柔长的金发，与他额头相抵。
    而后声音低缓地说：吾只是想对你说，雅威没有消失，祂是吾的一部分。所以，吾丝毫不输于雅威地，爱着你。
    两人正相拥着，互诉着衷肠，耳边忽然又响起熟悉的书页声。
    路西菲尔抬头，发觉从刚才起就一直未有动过的创世之书，正拍着书页写字。
    [如果我有罪，请真真切切地惩罚我，而不是在我被黑暗封闭了意识之后，伤都没好利索，一睁眼就看见这种事情！]
    天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上帝单手捏住书脊，说：创世之书，你醒来的很不是时候。
    创世之书：[难道我痊愈，还需要挑个时候吗！]
    上帝：吾觉得，很有必要将你的意识再封闭一下。
    [呸，我可是救了殿下大英雄，你问殿下答不答应！]
    路西菲尔连忙将创世之书从上帝手中接出来，轻柔地抚抚它的封面：您不要封闭它了，它为了救我掉进黑暗洪流里，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
    [看看，看看，还是殿下知道心疼人！某个神就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把你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你能知道殿下身体里有光之本源？殿下能和你好？哼！]
    创世之书，你也少讲两句吧，生怕惹不到祂是吧。
    创世之书，你休要得寸进尺！
    圣神，您也不要同它吵了！
    这里是创世神的九重之巅。
    是天堂与世界的最高点。
    没有鸟兽虫鸣，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圣泉汩汩的流淌声。
    清澈的泉水，哗啦啦地流入水晶天的加尔湖里，溅起珍珠似的水珠。
    泉水的下面，是他们的初遇。
    而圣泉的源头，是他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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