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往往,带着悲悯的神情望着她,包括她那个十多年没见的亲爸。
她忽然有些想笑,却做不出任何一个表情,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冷冰冰地回应着这一切。
苏软走得匆忙,名下财产可观,只有林知念这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儿,一时之间,冒出一堆牛鬼蛇神争着抢着要她的抚养权,犹记得在葬礼上,那个她完全认不出来的亲爸,要求把苏软名下的动产不动产都暂时记在他名下,由他来抚养林知念。
十七岁确实是个很尴尬的年纪,有自己的是非判断,也有自己的主张,却还只是个未成年,需要监护人来抚养。
她想着,苏软是个硬脾气,当初既然敢带着女儿净身出户,就绝不会允许自己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她向来听话懂事,自然也不愿意跟这个自称是她亲爸的人有任何牵扯……
林知念知道这是梦,苏软都去世一年了,那天的情形对她而言记忆犹新,她努力挣扎着想要醒来,脑海里的意识却像是失重落入悬崖般,一股下坠感强拉着她,不肯让她醒来,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的疼痛,闪过以前所经历过的画面,从她接到苏软出事的电话,到葬礼上的争吵,再到最后手捧着一小抔的骨灰。
曾经鲜活的人,就这么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在知道苏软走了后她没哭,在苏软的葬礼上她没哭,甚至在收到那捧骨灰的时候也没哭,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假的,苏软迟早会回来的,直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她终于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看着苏软昔日的模样,就这么在她面前慢慢模糊、 逐渐远去……
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慌倏地涌上心头。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周遭白色景象破碎,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却像是被限制在一个静止的空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过度的情感反应促使她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一睁眼,脑袋混沌不清,头疼得像是要炸了,泪水霎时间经不住似的往外掉,好似要弥补当初在葬礼上的亏欠。
人情绪一激动,体温就止不住的发烫,像置身在热气之中,好似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安开门,里面的人闻声似惊吓般转过脸来,漆黑的瞳仁被浸在盈盈泪泪水之中,眼底透着股弱小生物初见猛兽般的戒备,不过两秒的时间,她旋即转过脑袋,抬起一只胳膊搭在眼皮上,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味。
沈安惊愕片刻,很快的又收敛住情绪,从门口走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搁下手里的退烧药跟水杯,将书桌边上的椅子移到床边坐下。
他开口问:“怎么了?”
林知念躲在胳膊里,声色低喃沙哑着:“没事,”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话太敷衍了,又加了句:“烧糊涂了,有些难受。”
屋里静极了,她胳膊盖住双眼,耳边听着窗外的雨声。
“娇气,”沈安语气低低的、轻轻地,不似在嫌弃,恍惚带着几分亲生呢喃的意味。
接着他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轻飘飘地压在林知念胳膊上,“擦擦。”
感受到胳膊上那轻飘又柔软的纸面,林知念顺势拿过来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眼神看也不往沈安那看一眼。
她觉得丢人。
尤其是在沈安面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谢谢。”她低低的说着。
因为发烧,林知念整个人面色红扑扑的散发着热气,同时也衬得唇色娇艳欲滴,哭过一场后,眼尾待着淡淡的红,很别致,也很娇贵。
这样的场景不宜多看,沈安下意识别过目光,又用电子温度计测了一次,发现还是高烧不退。
沈安叹息,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面,提醒着:“你先吃药,吃过就没事了。”
指尖与桌面相触的声音使得林知念回过神来,她撑起身子半躺在床上,接过沈安递来的温水和退烧药,又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想到刚才抑制不住的失态,以及今晚给沈安添的麻烦,她垂着眼,羞愧地抿了抿唇,说出的话都是软软的:“今天,麻烦你了。”
“还行吧,不算太麻烦。”
说完又用目光示意她手上的东西,道:“赶紧把药吃了。”
林知念一把吞下手里的退烧药,又灌了几口温水。
屋外的白晗跟做贼似的贴着耳朵偷听,屋内的林知念刚放下杯子,又想到一个致命的关键问题,她环绕了一圈眼前的单人卧室,又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忘带钥匙,脑袋又突突地疼了起来。
沈安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从壁柜里翻出一条空调被,“你放心在这待着吧,我去睡沙发。”
说着,目光有些被鸠占鹊巢的哀怨,他叹息一声,“便宜你了。”
林知念心虚地轻咳一声,神色虚弱地捂着额头,像个泥鳅一样滑躺回被窝里,嘴里瓮声瓮气:“不行了,头又疼了,得睡一觉才能好。”
林知念假装闭眼睡觉,耳边却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待沈安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可能是庆幸没被当做麻烦精赶出门,她心里松了口气,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又走近了,林知念紧张地绷着身子,不敢睁开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然后她听见沈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低低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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