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辰晒完衣服，看见餐桌上的白瓷碗里装着颜色好看的姜汤，旁边还搁着两个小碟子，里面分别放了两颗荔枝和几颗洗干净的蓝莓。
    郑玄正把一个小花瓶摆旁边，换个角度看看，似乎不太满意，从餐边柜里面抽出一个餐盘，将姜汤和那两个小碟子放到里面，从花瓶里剪了一朵花，扯了几瓣花瓣散落在餐盘里面，花也点缀在餐盘一角。
    摆完这些，郑玄似乎挺满意的，掏出手机找角度拍了一张。
    江明辰：
    郑玄拍完抬头，迎上江明辰的视线，想解释，又没什么好解释，摸了摸鼻子，笑了起来。
    江明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拉开餐椅：我都不好意思破坏了。
    我就这毛病。郑玄笑道，趁热喝了吧。对了，你手机进水了的话，要不要我试试看吹干？
    江明辰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他。
    郑玄傍晚去机场前就洗了澡，这时候飞快地随便冲了个凉，出来客厅见江明辰还在斯斯文文地喝姜汤，便拿出吹风机，拉开对面的餐椅坐下，低着头专注地吹手机。
    过了一会儿，郑玄试了试，还是开不了机，只好放回餐桌上面，说：暂时只能这样了，放一晚上，明早再试试。
    江明辰点点头，终于喝完了姜汤，又把小水果给吃了，刚要收拾碟碗，就听到郑玄说：先别忙，转过来。
    他转过去，见郑玄抽开了一旁的餐椅坐着，从袋子里面拿出刚开的药，拆开棉签沾药水，一只手轻轻地扶着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捏着棉签给他涂脸上的伤，眼神和方才吹干手机时一样专注而温柔。
    江明辰呆愣愣地看着郑玄，一时没回过神来。
    郑玄给他涂好脸上的伤，撕了几块创口贴给贴上，又拉过他的手，继续处理手上的伤口。
    接着郑玄起身，把餐椅往旁边拉了拉，蹲在江明辰面前，给他腿上涂药。
    江明辰一直在沉默地看着他，忘了阻止和拒绝，同时也忘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背上有吗？郑玄涂完了江明辰腿上的伤，又仰着头问。刚才在小诊所里检查的时候还是拉了下帘子，郑玄就没全程跟在旁边，回避了一下。
    江明辰迟疑地摇摇头，却又紧接着用力、迫切地点头，自觉地转过去，扯起T恤，把背露给他看，有点儿像急着告状的小孩儿似的。
    郑玄看见江明辰白皙背上的大片淤青，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继续给他上药。
    洗掉了就要重新涂，是麻烦点，但好得快。涂好药，郑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你再等五分钟就能休息了，我去把四件套换了。
    江明辰都想把自己埋到地板里面了，忙阻止他：没事的，别换了吧。
    那还是不太好，郑玄道，就五分钟，很快的。
    我江明辰跟在他后面，小声道，我没这么麻烦的。
    不是你麻烦，是我麻烦，郑玄笑了起来，我很事儿的。
    江明辰：
    第9章
    郑玄从衣橱里面翻出干净的四件套，看了眼站在卧室门口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的江明辰，想了想，道：你计时。
    江明辰露出茫然的表情。
    赌十块钱，三分钟之内我能换好。郑玄道。
    江明辰：
    郑玄问：赌不赌？
    人在屋檐下，不赌也不好意思了，江明辰只好说：赌吧。
    郑玄把自己的手机开到计时，递给江明辰：等下啊，我过去了再按，别抢秒。
    并不会为了十块钱抢秒啊！江明辰有点儿想笑了，并且真的笑了起来。
    见他终于笑了，郑玄放心些了，却装作不知道，站在床边，道：行，开始计时！
    江明辰恍然间也为了这十块钱的输赢紧张起来，手一抖，赶忙按下计时，然后看着郑玄在那儿拆床单被单枕巾，再把干净的换上去。
    最后出来成绩：两分四十秒。
    郑玄有点儿嘚瑟地挑眉一笑，道：我坑你的，根本不用挑战，我最高成绩一分半。
    江明辰问，为什么要这样啊？你当过兵吗？
    没，小时候没什么零花钱，就靠跟我妈打赌。郑玄道，我还能转半小时呼啦圈。
    江明辰：
    就，很难想象郑队的童年或童年的郑队_(:з))_
    总之就是终于能睡觉了，江明辰却又有点儿不想睡了，继续跟在郑玄身后边儿伪装小尾巴。
    郑玄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睡哪里？江明辰看着他抱着的枕头和毯子。
    沙发。郑玄道。
    江明辰看了眼客厅沙发。
    郑玄家的客厅不小，沙发却不大，是小户型的三人座沙发，没有贵妃榻，郑玄的身高睡一晚上肯定难受。
    别吧，江明辰很难为情地道，你睡床吧，不然我很不好意思。又飞快地补了一句，双人床啊，又不挤。
    这回轮到郑玄无语了。
    该说江明辰是心大还是？
    虽然江明辰可能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也是Gay，但毕竟江明辰自己是，还长得这么好看，穿着睡衣抱着枕头跟在身后边儿来一句双人床啊又不挤这还得亏江明辰满脸纯良，换了是别人比如某向姓人士说这话，郑玄基本就能给这话定性了。
    说实话，郑玄跟直男睡一张床完全不会多想，但性向既然相同，江明辰这个人条件又实在突出，性格也特别内向，怎么都有瓜田李下之嫌。
    只是郑玄跟江明辰也不算熟，还有点儿避讳，总不能很直接又突然的出柜来一句零一授受不亲，便委婉地说：我没事，你休息去吧。
    江明辰心中不安，又挽留了好一阵，见郑玄郎心似铁，这才作罢，一步三回头地回卧室睡去了。
    郑玄回头帮他把推门也给关上。
    江明辰看着被关上的门：
    郑玄刚在沙发上面躺好，手机就响了。
    手机那头，向楠说：我们到酒店了，给你报平安。
    郑玄：嗯，好好休息，让他们都别半夜跑出去。
    向楠又问：那人送回去了吗？
    郑玄说：太晚了，我带他到我家来了，白天再回去。
    向楠有些怪异地笑了一声：哦。
    郑玄没接他这茬。
    向楠却有些不依不饶似的，笑道：玄哥注意保护你那宝贵的贞操啊，别明早上找我哭说被夜袭了，现在的零都很凶的，我是最含蓄那挂，你还真别不信。
    郑玄无奈地说，你也早点休息。
    搞笑，好不容易傻逼队长不在，我还早点休息，我疯了吗？向楠很嗨地说，不说了，我找小狼狗去啦！
    郑玄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近距离都无法控制放飞自我的向楠，遑论远程了，只好道：注意安全。
    向楠已经果断挂了。
    郑玄无声地叹气，把手机调成静音搁茶几上，再把空调模式调成睡眠，关了灯。
    客厅与卧室的两人都没再说话，闭着眼睛认真睡觉，百来平米的房子沉浸在夜晚的静谧当中。
    可是江明辰没睡多久就做梦了，做噩梦。
    他一时梦到赵辽靠在浴缸旁的地上，割得血肉模糊的手腕泡在浴缸里面；一时又梦到赵辽拿椅子朝自己头上砸过来；一时又梦到赵辽跪在雪地里求自己；一时又梦到自己被赵辽摁在水里面，呛得绝望。
    江明辰猛地惊醒过来，浑身冒汗地睁开眼睛。屋子里还是黑的，窗外漏进来月光和室外微弱的灯光。
    他缓缓地坐起来，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起身提着拖鞋、光着脚去洗手间。到了洗手间门口才穿上拖鞋，解决了一下睡前喝了一碗姜汤所导致的个人问题，准备回床上时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推门推开一小条缝，略微歪着头，贴着脸去偷看客厅。
    郑玄应该已经睡着了，呼吸非常均匀。
    江明辰盯着郑玄看了好一会儿。
    特别神奇，他觉得特别神奇就只是这么盯着郑玄看，他的心里居然迅速平静了下来。
    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似的，江明辰看着看着，脱了鞋，慢慢地把门再推开一些，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沙发旁边近距离观察。观察一阵，他试探着继续靠近郑玄，得出了一个非常非常神奇的发现。
    他发现，离郑玄越近，就越平静，越觉得安全。
    已经很近了，近到只要再近一点点，他就可以亲吻在郑玄直挺的鼻梁上了。
    但江明辰最终也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又盯了好一会儿，悄悄地将头靠在郑玄的脑袋旁边，嗅着郑玄脖颈间的气味。郑玄的沐浴露是一个很大众的国产品牌，杏仁油气味，特别好闻。
    江明辰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待在郑玄的身边，闻着郑玄身上的气味，就特别安心，安心得有些迷醉。
    比起大多数日夜颠倒的电竞选手，郑玄的作息较为规律，生物钟也比较准，早晨六点左右醒来，侧头看了看，一怔。
    江明辰怎么睡客厅地上来了？？
    郑玄知道有些人的睡相会比较闹腾，但是从卧室翻到客厅来，这操作还是比较神了
    当然，比起这一点，郑玄更担心江明辰的身体，忙戳了戳他。
    江明辰过了一小会儿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郑玄。
    你怎么睡客厅来了？郑玄笑道，没感冒吧？毯子都没盖。
    没事，我身体很好的。江明辰揉着眼睛道，还打了个呵欠。
    这不是身体好不好的问题吧？郑玄看他这样子好气又好笑，把他给拽起来：回床上还去睡会儿吧。
    江明辰摇摇头：天都亮了。
    天亮得早，现在还早。
    江明辰还是摇头。
    郑玄也不逼着他去睡，就说：那行，你先去洗漱。
    江明辰其实刚睡醒有点懵，茫然地看着郑玄去了厨房，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心底震声！
    我！他！妈！的！干！了！什！么！
    是！不！是！傻！啊！
    震惊的江明辰目瞪口呆地去了浴室，刚洗了把冷水脸冷静一下，就见着洗手台上面并排放着的两个漱口杯和两支牙刷，一支红色，一支蓝色，一支是郑玄的，一支是他的。
    江明辰又不平静了，他的心里有点慌，却不是特别难受的那种慌。
    江明辰出来浴室的时候，郑玄已经换好了衣服，指了指叠放在床上的整整齐齐的衣裤，说：你衣服如果没干的话，就穿我的吧，我衣服挺多的，不急着还，下次比赛碰面了再还都行。
    江明辰点头，趁着他去洗漱的时候，快速地换好了衣服。
    早饭当然也是郑玄做的。
    又是可以去开小资美食博的摆盘，但没拍照。
    江明辰笑着问：不拍吗？
    郑玄也笑：我感觉你像在打趣我。
    没有，我要能有这手艺，我也拍，我天天晒。江明辰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做的饭菜看起来很普通，不好看。
    郑玄吃得快，吃完了就把晾了一晚上的手机尝试着开了一下，仍然没有反应。
    看来我的手艺还是不行，请专业的吧。郑玄把手机还给他。
    江明辰不怎么在意：那就回头去修吧。对了，郑队，你什么时候走？
    郑玄正低着头拿自己的手机查航班，一边说：看你这边。我送你回去？
    这就真不用了。江明辰拘谨道，我已经麻烦你一晚上，白天我自己回去就行。那我等会儿走。
    郑玄也没坚持，说：嗯，那我定下午的航班。
    江明辰歉意道：不好意思，因为我耽误了你的事。
    没关系，原本也不急的。郑玄头也没抬地笑笑。
    江明辰看着这样的他，咬下一只小西红柿，汁液在口腔里面慢慢流淌，只觉得酸酸甜甜的，说不出的喜欢和舒服。江明辰把嚼碎的小西红柿咽下去，有点儿突兀地问：郑队，你不觉得奇怪吗？
    郑玄刚把机票订好，闻言抬眼看他：什么？
    我昨晚突然跑回来，还比较狼狈江明辰低头看了会儿餐盘，又忍不住去看郑玄，可是看一眼就不好意思，慌忙又低下头看着纤细精致的餐叉。
    过了一小会儿，江明辰才听见郑玄温柔的声音：每个人都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不太会主动问这些，感觉上会冒犯到人。
    江明辰哦了一声，低着头叉了一小片猕猴桃，又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是舍不得的难受。
    江明辰：郑队。
    郑玄仍然看着他：怎么？
    你是一个人吗？江明辰问。
    江明辰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吃错东西了，错吃到了太好的东西，所以就不正常了。
    可是在那一个瞬间，他内心疯狂地涌现了一个想法，想要长久地住在这个房子里面，想要每天都吃到这么精致的饭，想将头埋入郑玄的颈窝，光明正大地使劲儿闻。
    疯了。
    过了很久，江明辰都没有等到郑玄的回答，心头的热血渐渐地凉了下来，犹豫着抬头看向郑玄。
    郑玄一直在望着他，隔着原木色的餐桌，神色十分的平静，眼中清澈而专注，像一片静谧的海面。
    江明辰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咽下一口唾沫，小声说：我和赵辽，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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