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身后的床垫轻轻陷下去,一股新鲜的沐浴液香味儿靠过来,林泊川安静地躺到自己那侧,便不动了。
臧白反复犹豫,有些忍不住想要安慰几句:“林泊川,你妈妈……”
“睡吧,”林泊川背对着臧白,显然不想谈论这件事,“很晚了,晚安。”
臧白咬了咬牙,也不再说什么。
不知道睡了多久,臧白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和颤动吵到了,他极不情愿又迫于无奈地体会着逐渐苏醒的过程。等他醒到七分时,就猛地清醒过来。
他自己的被子早就不知所踪,而他正裹在林泊川的被窝里,手臂横在对方胸膛,手掌钻到了睡衣底下,摸着他的胸肌,而他的腿,横跨在林泊川的胯中央,他的胯中央擦着林泊川大腿外侧。
臧白惊得简直要跳起来,或者叫出声,但他尽量冷静地抑制住了,如果这时候吵醒林泊川,他要怎么解释这个现场。
他按着跳动得过快的心跳,轻柔而缓慢地收回自己的手臂和腿,再轻柔又缓慢地,滚回自己那一半床位,再轻柔又缓慢把踹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盖好。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终于松了口气,累出一身毛汗。
但他刚放松下来,吵醒他时那种急促的呼吸和颤动又出现了,这次他清楚地听到这动静是旁边的林泊川发出的。
他怎么了?臧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又听见一连串嗯嗯声,像是特别痛苦,被束缚住,无法张口无法挣脱的呻吟。这感觉臧白意外地熟悉,肯定是在做噩梦。
“林泊川,你醒醒,你做梦了……”
臧白知道噩梦中的人被突然弄醒会受到惊吓,便试图温和地叫醒他,但这显然没用,林泊川哼哼得更大声,浑身的肌肉都战栗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臧白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先是打开了房间的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他更看清了林泊川那张被噩梦缠身已经扭曲的脸和被汗水湿透的额发。
他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伸手推他的胳膊,几次三番醒不过来,他的声音和动作也越来越大。
林泊川猛地睁眼,一双布满血丝的鲜红眼珠,像个恶鬼,紧接着他起身就狠狠掀了臧白一把。跪着的臧白被他掀了一个趔趄,要不是倒在床上,他胳膊可能已经废掉了。
“操……”
“……”林泊川显然还没从噩梦里恢复过来。
臧白爬起来,揉了揉扭痛的手腕,皱着眉头,也不是问句:“你做噩梦了。”
林泊川缓慢地眨眼,再眨眼,接着才嗓子喑哑地“嗯”了一声。他把脸埋在手掌里,用力搓了搓,再说话时,已经彻底清醒了。
“你还好吧?”
“还好,没事。”
“……对不起,我以为你还是……”林泊川话没说完就住了嘴,疲惫地捏着眉心。
“还是什么?”
“没什么。”
其实他想说,以为臧白还是梦里那个臧白。
“没什么就睡吧,现在才四点多。”
臧白没有深究,说着又躺下了,等林泊川躺下,就关了灯。
他直觉林泊川一时半会睡不着。做了噩梦的感觉他很清楚,先是被吓出一身冷汗,醒过来,但再闭上眼睛,刚刚那一幕一幕又都会再次出现,再次堕入黑暗梦境的深渊。这种时候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彻底打断,臧白一般做的就是不睡了,起来画个画什么的。
“你刚梦见什么了?讲一讲再睡就不会再梦到了。”
“……我记不得了。”林泊川嗓子哑得厉害,这是他无法讲出来的噩梦,特别是面对噩梦里的另一个主角,那个在梦里一遍一遍杀死他的人。
“那你想点其他事情,比较开心的,我很有经验。”
“你经常做噩梦?”
“……嗯,偶尔会做,是人都会做噩梦。”
林泊川没敢问臧白,他的噩梦是什么,他怕是和自己一样的噩梦,这是他无法承受的答案。他沉默着,黑暗中被恐惧和愧疚所填满,他异常疲惫,但一闭上眼睛,就是梦里那张对他仇视愤恨的脸。
被子的边缘窸窸窣窣动了动,一只手伸进来,柔软的手掌伸进林泊川冷汗涔涔的手心。
“这样会不会好点?”臧白侧身面对他,轻声问。
“……嗯。”握着臧白的手,黑暗里睁着的那双眼睛又酸又胀,从未有过的,一种温水一样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充盈着林泊川的胸膛。
“那就这样睡吧。”臧白的手指插进林泊川的指缝里,稳稳握着。
或许现实里的臧白并不像梦里的他那样对自己仇恨,林泊川这样想,觉得自己很可耻。但他决定继续无耻下去:“我能不能…抱着你。我想那样的话,会好一些……从被子外面抱一下就好。”
臧白有点难为情,他点了下头,但想起来是在晚上,又嗯了一声。
他像被裹起来的粽子,塞在林泊川怀里,把他的怀抱填满。
抱着臧白的时候,林泊川想到一个词语——完整。
胸膛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仿佛它天生就在等待另一个同样脆弱的胸膛,等它们合二为一,它们就守护住了彼此的脆弱,它们就会变得完整了。黑暗里的林泊川既满足又难过,他不知道该拿这种感觉如何是好。
天亮后,田医生和小虹一起来把林妈妈接走了。林泊川有些过意不去,让她们这个年也没过好。田医生倒是很通情达理,说等夫人状态稳定一些,她也可以换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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