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渊拂开仆手边的东西,问他:小鲛可在。
刘松子说起这个就急起了脸色:鲛公子午后说是去纺织阁找您, 岂料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又让车夫载他到海边,结果傍晚时分车夫面色匆忙地赶回,说鲛公子不见踪迹, 他沿海岸寻遍了都不见公子的身影。
刘松子说到这会儿声音故意压低, 垂首道:仆猜测鲛公子许是如同上次那般下了海,不敢声张, 就让车夫回来别把此事说出去, 等您回来再定夺。
溥渊点头:你们先下去。
又道:让车停在外头一会儿,晚些出去一趟。
李管事哑然, 道:宗长,您在外忙了一日, 此事交给仆过去就行, 鲛公子不会排斥我们。
刘松子暼到李管事的眼色立刻躬身附和, 却闻宗长淡声道:不必。
两仆交换了一个眼神,目送宗长踏入院门。
刘松子以手肘朝李管事撞去,揶揄道:管事,在这方面我觉得我比您懂事多了,咱就别拦宗长哩,宗长做事何时有过差错?
李管事摇摇头:你知道什么。
刘松子有点气,但他不能骑在李管事头上骂,只好小跑到马厩那头,找马夫说一下此事。
宗长用过晚饭就离开宗苑,马车行驶的方向是海边,漆黑望不见光的海面只能听到潮水升涨的波浪声。
乌沉沉一片,溥渊立在望海崖之上,半个时辰后因雨势影响才回到车内等,又过半小时,马夫开始催促了,溥渊才叫马夫驾车离开此地。
宗长没有将小鲛接回来,仆从们私下猜测几分,李管事发话,小仆们才收敛起来。
翌日,宗长依旧天蒙蒙亮就去了晒鱼场,晒渔场距离码头和出海的船岸不远,亦是渔民自成包垄的一条海味生产线。
因为昨日下雨,原本置放在空旷渔场中风晾的海物全部被渔民转移到大棚底下,转移的时间很赶,渔民们都用人高的木桶把海物统统收倒进内。
渔民们如今要把数百桶的海物重新用线串起来挂在棚子底下等风晾干,一早就有十余户人赶来,大人们带上小孩挤在棚下编织鱼线,再用鱼线把海物一个个串起来挂上。
渔民们见到宗长过来,忙着想给宗长腾出位置。众人推着挤着,溥渊出声让他们继续专心做活儿,便又去了另外一处大棚,并不干扰他们。
刘松子小心为宗长撑伞,身边忽然闪过一个小孩身影,他担心泥水溅到宗长衣服上,正要开口呵斥,却见宗长伸手拉了一把已经踩在泥潭中踉跄着就要跌倒的小孩,靴子与衣摆之下泼了一层黄土水渍。
刘松子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溥渊牵着那小孩让他站稳。
孩子平衡力不够,一条手臂被宗长拉稳,另外一边撑在泥水上,满手湿泥,看到是宗长扶起自己,黝黑的小脸笑着露出牙齿来:多谢宗长扶俺。
小孩见他娘出声寻他,眉毛皱起恳求道:宗长,能不能别告诉俺娘是俺把您的衣裳弄脏,娘若知道,等会儿回去俺的屁/股又要吃一顿竹笋烧炒肉,屁股开花。
刘松子噗嗤失笑,小孩儿愁眉苦脸的,恍惚中听到宗长让他过去,见宗长没有告状之意,才又欢天喜地地扭着步子跑进前面的大棚。
刘松子道:宗长,马车内留有几件干衣物,要不先过去把这身被泥水弄脏的换下来吧。
溥渊:无妨。
宗长在海边的渔场停留一日,沿岸走过许多户人家,直至夜色降临,婉拒了渔民们邀请他们吃饭的好意,马车径直来到海边,刘松子与车夫坐在车外望着昏暗的海平面,从兜里掏出一张面饼吃。
刘松子嘀咕:这次不知道鲛公子出去多久哩,走了也不留个口信,宗长次次都要等,我怎么瞅着觉得有些熬人呢。
车夫不言不语,刘松子闭了嘴,寻思他的定力连一个车夫都不如,难怪他不是驾车的料。
一个时辰后马车掉头,才走不远,溥渊忽然出声。、
溥渊独身返回,在望海崖一块巨大的礁石后瞥见一截应该是鲛故意露出来的尾巴尖。
借着夜色只能依稀窥到尾上鳞片的泛光点,浪花打了过来,溥渊没有避退,问道:为何不出来。
那一小截尾尖轻轻弹拍,半晌才又露出一张脸。
小鲛躲在巨石后,浪花打在他身上就和挠痒痒似的,可阿渊身上的衣物一下子全部湿透了,衣摆处浇下湿淋淋的水。
他扭扭捏捏地用蹼爪在石块上抠出一个个小洞,硬着脸不想说话,两个浪下来,才坐不住的挪着尾巴靠近。
小鲛支支吾吾问:浪这么大,你怎么不走呢?
水花冲在脚下积聚成一团,石块都被冲入海水里,见宗长身形未动,鲛人才着急了。他捡起一旁滴着水的衣裳裹在身上,化出人形。
阿渊,快走嘛,浪很大。
虽然小鲛愿意用鲛形载着阿渊去海里很远的地方,可他明白人类被这么大的水浪冲着是会生病的。
上了马车,小鲛瞥见宗长递来的干净衣物,脸一瞥,不吭声也不接。
他只是跟阿渊回去,还没同意和对方说话。反正阿渊不答应和他交/媾,他就生气。
况且阿渊还要和花蝴蝶成亲,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和阿渊说话了。
车内烛灯灰暗,回到宗苑溥渊才看清小鲛露在衣外的手。
他将鲛人拉到面前,目光看着小鲛手臂肌肤前裂开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
鲛抽出手:它会恢复的,不要阿渊管。
小鲛没去霸占宗长卧房,跑回自己的房间还把门锁上了。
仆在外头哄了半天鲛也不出声,不禁纳闷。
怎么鲛出去两天,宗长每天都在等他,好不容易盼了回来还闹别扭呢?
仆本以为过个一两日眼下的情况就会好转,不料第三日鲛都闷不出声。
鲛人花糕不吃,果酒不喝,摇鼓不玩,就缩在室内,听见仆叫他了,偶尔哼哼一声,不准他进去。
溥渊从书阁赶来,站在门外让人破开房门。
小鲛在里面喊:不能进来不准进来,阿渊你不听话,鲛不想看见你!
门破了。
小鲛倒不再出声。
溥渊没让人跟他进屋,越入门内,望见床榻隆起一块小包。
鲛蜷在里头,闷声道:不见阿渊。
时至今日,溥渊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鲛发出这般大的火气,但他开口道歉,鲛嘴里依然碎碎念叨不见他。
溥渊叫道:小鲛。
裹在小鲛身上的被褥很快让宗长扯下。
溥渊眸光一定,抓起鲛的两只手。
那日小鲛手臂上裂开的地方没有愈合,而且皮肤正在蜕出干涩的皮屑,成块成块的,从手臂蔓延到脖颈,连同脸上都有一些了。
溥渊目光肃然:小鲛,你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小鲛抿唇:我不想同你说话。
阿渊三日都不来看他,肯定是去看那个花蝴蝶。
溥渊拿起旁边的大氅裹紧鲛人,二话不说带他走出房门。
刘松子问道:宗长,这是要去何地?
溥渊把小鲛蜕了些许皮的脸靠在他怀里不让人看见。
神陵,越快越好。
四马并驾,溥渊以最快的速度把鲛人带到神陵内。
孟临之本来还想看笑话,见小鲛手脚干裂实在严重,才把鲛接进屋内,做检查时询问病况鲛也不开口。
孟临之查出鲛人血燥,且一直捂着一处发闷气,他思来想去,不久就有了结论。
孟临之关上门,宗长背身而立,方才等时也是这副姿态。
左右无人,孟临之问溥渊:宗长,你是不是没有答应小鲛,那日我说过只有一法可以解决。
接到宗长目光,孟临之摆摆手:我就是神医也医不了鲛人发/情之症,你不与他睡,他就会因体内血燥致使皮肤干裂蜕皮,甚至出血。反正你也看见了,不管他的话,那些症状已经蔓延了,你自己看救不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错字,明天一定有、
谢谢大家。
第48章
孟临之让丫鬟收拾出一间干净舒适的屋子, 特意留给宗长和小鲛的。
宗长抱着鲛过去时,小祭司正使唤人将浴桶抬进门,身后还有几个小祭司手上拎着两桶热水。
浴桶很大, 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坐下去洗澡绰绰有余,片刻之后还有个跟在孟临之身边捣药的小药童端来一盘瓶瓶罐罐的东西。
小药童面色颇红, 垂眉低首道:大祭司方才叮嘱一定送来过的,说这些药宗长都会用到。
溥渊目光扫过那几瓶药的名字,小药童很快退下。
其余的几个小祭司专注地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儿,热水注满浴桶后, 又放入几味药材洒入水中, 柔软的澡巾挂在一边,屏风上是用药草熏好的衣物。
一切准备妥当,所有人都离开屋子。
小鲛躺在软软的床榻间, 背对宗长,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一个后脑勺对着人。
他那点小脾气瞒不住人,心里想的什么就用会行动表现的明明白白, 平时虽然没有时时刻刻都黏着宗长, 但至少不会像近几日这般把宗长当成洪水猛兽避开。
溥渊坐在床边的位置,看着小鲛的脑勺, 说道:你在生我的气。
小鲛藏在被褥里的鼻子发出一声哼。
溥渊:孟临之都与我说了。
小鲛像条虫子似的继续朝里缩:鲛不要你管, 你去管那只花蝴蝶,等鲛好了就自己游去好远的地方, 不吃你的不用你的。
溥渊:什么花蝴蝶。
小鲛又不说话了,嘴巴里只会哼哼出声。
溥渊结合这几天鲛人的踪迹, 大致猜测后, 才问:你在纺织阁见到我和秦小姐?
小鲛不知道什么秦小姐冯小姐, 他掷地有声的:就是花蝴蝶。
又继续他的指责:你去管花蝴蝶嘛,反正鲛吃得多,穿的也多,他们会做衣裳,以后就不用你浪费钱给鲛买衣裳。
饶是溥渊再板正,此刻也听出了鲛人生气的端倪。
小鲛在气我和秦小姐见面,我与她并无干系,只是她贵为纺织阁的千金,她要进蚕园我不便阻拦。
小鲛埋怨:阿渊骗人,你都要和她成婚了,我亲耳听到那几个丫鬟说的!花蝴蝶还会给你生孩子,鲛生不出,所以要赶鲛走。
溥渊:
鲛人闷在被里把他自己听到的和在脑中编出来的好多事情一股脑的往宗长身上倒,直将事情说得俨然一副已经发生的模样,倒叫宗长破天荒的无言相对。
鲛竖起耳朵,没听到宗长说话了,转头怒视,蓝色的眸子犹如燃起的冷色火焰:被鲛说中了吧 ,坏阿渊,臭阿渊,花蝴蝶又不会下雨,鲛也会吐鲛绡织布做衣裳,除了不会生孩子,鲛比她厉害
鲛说的话越发离谱,溥渊无奈,适才开口:没有的事情,我没要与秦小姐成亲。
小鲛:鲛都听到丫鬟亲口承认的!
溥渊:婚姻大事,寻常人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既无父无母,又每日打理族内之事,何来心思娶亲。
鲛迟疑不定:可是
溥渊看着他:不是我亲自开口的话,谁说都做不得数。
小鲛:真的吗?
溥渊:自然。
小鲛眸子中的蓝色冷焰转渐消退,比起那些丫鬟,只要是阿渊亲口告诉他的,鲛还是信阿渊更多一点。
滋扰了鲛人内心几日的异常愁绪想通后一下子变得轻松许多,鲛伸出藏在被里的手给宗长看,赌气倔强的神色不在,又是往时那副看见宗长就撒娇的性子。
鲛的手变得好丑,他朝脸上摸了摸,唇抿得瘪了起来:脸上也有,鲛从来都没有像如今这样丑过。
鲛人一副难过得垂头丧脑的模样,溥渊看着鲛人手臂手指上都是裂开的干痕,脸颊相较送他来之前也添加了几道痕迹。
鲛的手、脸、脚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对此,溥渊陡生几许愧疚柔软的心绪。
小鲛闷声道:原来以为下海泡在水里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可手脚还是都裂开了。
鲛的难过走得快来得也快,他望着宗长深黑沉静的眸:鲛不漂亮了。
溥渊把鲛人从床榻中抱起,浴桶内的水还热,正好适合小鲛泡在里面。
鲛被解去衣物放进药桶内,他抓起一片泡在水里的药材放在鼻子前轻嗅,告诉溥渊这个东西是臭的。
药太臭了,小鲛抬手就要扔走它。
溥渊将那块药材从鲛手里拿回来,重新放进水里浸泡。
小鲛道:是臭的。
他伸出干裂的手臂示意宗长闻一闻,宗长要他泡那么臭的水他都变成一条臭鲛了。
溥渊看着鲛:不臭。
小鲛:臭的。
说完鲛有些怀疑,毕竟阿渊又不会骗自己。他再次对着手臂嗅,还是觉得臭。
溥渊用药浴混着药皂替鲛人清洗了一遍身子,之后抱起来用软稠擦干,挑开一罐沁出淡香的药油,把药油推在掌心和指腹上,避开鲛人干裂开的口子,慢慢按着药油揉进鲛的肌肤里。
溥渊观察着鲛的神色掌控力道,把鲛的手和脚揉得看起来油光淋漓的,约莫一刻钟,这些药油就被肌肤吸收,小鲛舒服得嘴巴直哼,又觉得自己变得很香很香了。
他将身躯完全朝宗长舒展开:身上也要涂香药。
前身后背,再到
若小鲛是鲛尾形态,那尾上的的粉色细鳞恐怕已经打开一圈。
此刻的小鲛既舒服又难受,本来阿渊给他涂药很舒服,干裂的皮肤就像受到了水的滋养。
可舒适之后每一寸肌肤就像喝不饱水似的,那些药油被吸收之后也仅仅是饮鸩止渴,折/磨了数日的燥闷让他难受得蹬了蹬腿。
药油对于鲛人起的短暂药效使得他在享受到那一点点的舒服后迅速陷入数倍的焦躁难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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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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