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把一张一张写过乱扔的宣纸依次展开铺平,最后叠成一卷,从抽屉中取出一跟绢丝,把整叠卷起来的纸绑好,转身放进身后其中一个乌木的架层当中。
刘松子揉揉眼睛,猜不透宗长将小鲛写过的纸卷起来收拾好作甚。
毕竟那些字实在不敢恭维,原来李管事所教的那些字,小鲛写完后都拿去当废纸放进柴房里拿去起火了。
若宗长全部都想收起来,他上哪儿找去?
秋风挲挲,刘松子将食盒端走,眼看这形势,宗长只怕又要熬上一宿。
直至后半夜,书阁里的烛火才依次熄灭。小仆跟在宗长身后呵欠连天,溥渊回到卧房门外,回头看着仆:无需守夜。
说完推门入内,刘松子摇摇迷糊的脑袋,侧过脸贴在门窗上所糊的一层纸前,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才颠颠倒倒的回了自己的房休息。
蓝色的身影伏在床榻之间,宛若一条静候猎物的长蛇。
鲛尾盘在被褥上不时地一卷一蹭,尾尖打着轻轻的颤抖,鲛虽然闭着眼睛,不过没有完全入睡,他的状态趋于假寐,呼吸之间吐着一颗小巧的鲛珠,衔在唇中百般无聊的吞来咽去。
就在宗长刚进门的一瞬,小鲛掀开眼睫,银蓝的鲛尾已经先他一步的弯曲延展,直到把靠近床榻的宗长缠住,一点一点的绞紧。
小鲛两条藕白一般的手臂攀在宗长宽阔的肩上,下巴垫着摇了摇,没有多大的精神,鲛尾却缠着人不放。
今夜不需要宗长抱着鲛睡觉,因为此刻的他就像被鲛妖拖回巢穴中捆缚起来的猎物,周身珠光萦绕,莹白的光点把整个床榻照得比盘丝洞穴还要梦幻迷离。
鲛人纺出的鲛绡更是直接把床口封住,小鲛贴紧宗长的脖颈蹭了蹭,鲛尾分泌的水液把对方腿脚扫的湿滑不已。
阿渊睡觉。
溥渊垂下眼,眸光与小鲛赤诚而原始/的目光碰撞,鲛的眼神立刻黏了上来,像一张网缠着勾着,贴近的距离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滋味。
已经习惯了与鲛抵足而眠,浓甜的气息一点一点侵入喉腔,肺腑,溥渊微张着唇呼吸,忽然碰到了异样的凉软触感。
他睁眼,深长的眼眸晃过短暂轻微的迷惑。
鲛正有样学样,用唇去碰宗长的,就如画卷里的那般,被他含在嘴里的那颗鲛珠湿/漉/漉的渡进了宗长口中。
小鲛伸出舌尖,在宗长口内以软滑的舌尖追逐那颗珠子,细细地舔过宗长每一处唇齿。
溥渊眸色沉静,注视鲛物在他唇中嬉戏舔舐,柔软的舌清凉中带着一股湿润的微香,软甜的舌尖如同一条诱惑人的蛇,濡/湿滑润的朝他的口腔钻入,仿佛要钻进喉管,滑进他的腹中。
又软又凉的鲛贴在身上,溥渊的额头与发髻却都是汗。
火热的气息从喉中闷出,他压抑克制,身躯绷得很紧,尽管腿脚已经被鲛缠得有些发麻,筋脉仍止不住突突的剧烈跳动。
有一张欲/望的手推着溥渊,他眸色很深的看着鲛,轻合上唇。
只是稍微含了一下在他口腔嬉戏的柔软舌尖,滚在发髻的汗珠更重了。
鲛只知道亲,只知道蹭。
鲛尾上端一圈细鳞翕动开合,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盘着宗长的身躯,尾鳞分泌的湿渍直把宗长的掌心弄得一片水光滑亮。
夜深,鲛绡缠绕的床榻中布满了水光湿淋的水渍,有彼此滚淌而流的汗,还有些许不知名的,带着石楠的苦涩腥香。
宗长的气息被打乱了却依然在克制平复,小鲛伸手往他脖颈一抹,热了又冷下的汗黏渍渍的糊着手。
哐当一个声响,窗户吹开。夜色中送进干燥秋爽的清风,溥渊被这阵风一吹,深陷的黑眸缓慢地恢复了清明与心智。
小鲛腻在宗长颈侧:阿渊,睡觉啊。
无人去打理一床凌乱湿稠的被褥,躺在满床靡乱得不行的环境里,炙热的呼吸交衬着。
蓝色的鲛物玩累了倒是要休息,而溥渊微微合起渍稠的掌心,闭了闭眼。
一夜无眠。
天还没亮,刘松子正打着呵欠准备去端盆热水送进宗长那屋,他停在天井朝四周张望,疑惑地端着盆,如往日一般准备伺候宗长洗漱。
岂料宗长屋内已放了水,水居然是凉的。秋日蒙蒙的早晨冷得手臂发麻,这种时候泼上一盆冷水可是能将人浇出毛病的。
刘松子瞧着他们宗长一身干爽,换下的衣物不知道叫谁送了出去,所以宗长用冷水洗漱过了?!
宗长,刘松子磕磕巴巴地道,天冷了,您莫要贪凉
溥渊行至门外:备辆马车,去醉乡阁。
一顿,又道:等他醒了再去收拾屋子。
刘松子此时尚不明白要收拾什么,等小鲛醒了之后,他看着那一床仿佛被什么东西渍过的被褥,抖着手红了耳地整理,丝毫不敢抬头打量小鲛。
鲛盘起双腿坐在床尾:阿渊去了哪里?
仆一板一眼的开口:宗长今日一早就去醉乡阁哩。
醉乡阁白日不开张,溥渊带了人进去,已经睡下的姑娘们昏昏沉沉的扭着身子出来,看到宗长眼睛纷纷一亮,有的则垂下脸避开。
老鸨笑容堆挤着脸:宗长今日怎么来得那么早,还未到阁内兴头的时辰呢。
溥渊让人将老鸨带到无人的房中,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私信信件,内容所指全是醉乡阁与外邦商队近半个月的买卖来往记录,信里加盖了油蜡红章,这是醉乡阁独有的章纹。
老鸨用香帕捂着唇:这
溥渊:醉乡阁私下所做生意,你与穆长老的关系,交代吧。
老鸨僵笑着脸打算死不认账,只要她绝口不提,死赖这些信件是假的,就算有证人也暂时拿她没辙。
老鸨:宗长说的话是何意,老妾不明白
宗长上次一别,可还记得那夜的温香柔软,您一早就跑一趟委实劳累,老妾给您熏些香让您休息片刻,待您好好睡会儿,醒了可就没那么迷糊了。
老鸨还未点燃那些蛊魅控制人心的香炉,门外候着的武卫敲了敲:宗长,鲛、鲛公子在外头。
溥渊见老鸨已点燃这些控制人心的药炉,味道比上次所闻厚重不止几倍。
老鸨捂紧口鼻,看着长眉微怔的宗长,脂粉香浓的眉梢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来。
溥渊拢起眉,吩咐外头的武卫进来把这些香炉带出去。浓度过高的香使得他心口急跳数次,这老鸨恐怕尝尽了神仙粉由内到外控制一个人的好处,居然不顾何等情况就点燃香炉。
小鲛进来时带着一阵风,他狐疑地嗅了嗅房内滞留的香,上次孟临之告诉他这种香能蛊惑人心后,鲛就听话的将它列为不该靠近的。
老鸨被单独控制在一间房中,溥渊沉思,找寻让老鸨自愿开口的办法。在将穆长老连根拔起时,老鸨这个重要的人证不能缺少。
鲛跟在宗长身边坐了一个时辰,屁/股都坐麻了。
他蹲下,下巴垫在宗长膝盖:阿渊在想什么。
也就是溥渊在想事,否则在外一般不会随着鲛这般肆意胡来。
想办法让老鸨开口。
鲛望着人:是因为神仙粉?
溥渊:嗯。
小鲛听孟临之说过这件事情其中牵连的利害关系,他转了转蓝色的眼眸:鲛有办法。
溥渊看着他,小鲛轻轻哼几声歌谣,溥渊倒是一时忘了眼前的鲛妖最有魅惑人心的本事。
小鲛兴冲冲地跑进关押老鸨的屋子,跟进来的宗长微微一顿,眉头还未皱起,鲛便勾着老鸨,眸中蓝色深而诡异,眉眼流淌出波荡的情/色。
鲛稳稳坐在老鸨腿上吟着悠远绵长的鲛人歌。
宗长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第30章
醉乡阁使用阿芙蓉特制的神仙粉控制人心, 属于药效作用,而小鲛吟唱一首鲛人歌魅惑人心,实属妖法, 这药效和妖法对比之下哪个效果快,结果可想而知。
小鲛看这老鸨目光已经涣散痴迷, 从她腿上滑下来退下。
他邀功一般走到浦渊面前,如果此刻有条尾巴能露出来,怕只怕也要翘着尾巴走到宗长面前邀功。
小鲛轻抿唇,笑得时候会露出两颗有些尖的小牙齿:阿渊, 我好了。
老鸨此刻傻傻的, 他们要套话或者做什么,包括取走她的命,老鸨都不会挣扎一下的。
溥渊注视着邀功的鲛人:你先和他们下去。
鲛走到门外, 见宗长有事情要审问老鸨, 只好与武卫在门外守着,那武卫不时地侧目看一看他,鲛无辜眨眼:怎么了?
武卫黝黑的脸微微一热, 好在肤色被晒黑得匀实, 看不出异常,摇头。
只是方才屋内飘出来的歌声实在好听, 他们守在附近的武卫们都忍不住沉醉起来。
仲秋时节, 白天还带着日头照射时的暑热,风扑在面上干燥得很。
醉乡阁回廊外风将轻软的窗纱吹得猎猎飞舞, 小鲛被这些拂到身上的纱挠得舒服,自己跟着玩起来, 在软纱飞卷的回廊中轻盈跃起, 武卫的目光下意识地汇聚到他身上, 颇有几分如梦似幻之感。
溥渊从关押老鸨的房间走出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仰着脖子围观,嘴里纷纷叫着真好看啊~仙人下凡吧这是醉乡阁新来的姑娘吗?
醉乡阁白天不开张,此刻因为小鲛在回廊外舞动的姿势,已经引得楼下有人蠢蠢欲动的想要闯入阁内。
小鲛双手交叠在栏杆上趴着,侧过脑袋望楼下的人,看见那一双双充满热情的眼睛,嘴角轻佻烂漫的翘起,眸子的蓝色深得些许诡异。
宗长出声:小鲛。
小鲛这才回头看着他。
鲛人无意识地朝着楼下大范围的人群使用魅术,那一个个的人,无论男女,脸上皆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甚至失去理智不顾阻拦地要往这大门紧闭的醉乡阁里闯,如此狂热着迷,而鲛人不过只是小施魅术,就到了这般蛊惑的人心的程度。
溥渊盯着小鲛的双眸,直到眸子里的蓝一点一点淡去,才道:过来。
鲛走近宗长,微微仰起细长的颈,他仰望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既天真妩媚又多了几分残留的邪性。
阿渊,你忙好了吗。
溥渊眸色微敛:嗯。
他开口:跟着我。
小鲛只好回头再望了望楼下的人群,安分地跟在宗长身后走进另外的房间。
溥渊已经从老鸨口中套出几乎完整的信息,醉乡阁和穆长老联手布下的黑色贩卖链,从被拐来的无籍女子到神仙粉,神仙粉获利巨大,使得许多异邦商队都会特意途径安黎城做这笔生意,每次都会带上一定的神仙粉走,专门售卖给宫廷贵族,富贾大户。
由于阿芙蓉产量有限,神仙粉不能大规模提取制作,因此价格愈发的高,每一支来到安黎城的异邦商队几乎都是先收取了丰厚的定金,才带着钱和人来托运货物回去。
医书上所记载的阿芙蓉药性偏于麻沸散的作用,这两年来在安黎城内即使规律的运送频繁,也未曾引起注意,谁能知道这味药还有如此阴毒的药效,能使人上瘾,为它癫狂,甚至致命。
溥渊命人从老鸨口中透露的地方取出了这些年他们生意往来的所有记录账本,还有一份商队名单,包括神仙粉提取获制的剂量,唯独没有记载这些阿芙蓉产自何处。
不过老鸨已经承认阿芙蓉由穆长老供应,穆长老正是这些药粉的源头,醉乡阁负责贩卖建立起这个日渐庞大的生意圈子,双方从这个合作的行商圈中各自获取利润。
王昌一早就从许氏口中知晓了穆长老与醉乡阁私下做的肮脏买卖,但他非但没有揭发,反而以此为缘由去讹榨穆长老的钱,之后还威胁了几次老鸨,才让她破了醉乡阁的例,将许氏让他赎走。
这王昌赎走许氏的唯一条件便是对醉乡阁这桩生意绝口不提,他倾慕许氏已久,为把许氏赎到身边,还真如约守了跟醉乡阁的承诺。
唯独那王福全对许氏萌生觊觎之心,被王昌有心坑害到醉乡阁这个毒窟之中,也因此借王福全这个疏漏百出的人,让溥渊轻而易举地锁定了醉乡阁与穆长老的联系。
溥渊已经私下联系调动了曲黎族的各个执法长老,此时人证物证皆在,要动穆长老已经不需要犹豫。
秋光明媚,而溥渊布置在穆长老身边的网已经收了起来。
自他继任宗长之位起,几年来这位资历高深的穆长老对他就颇有怨怼,念他年岁渐高溥渊开始并不想动他,只是穆长老私下手段愈发逾越尺度,这次神仙粉的事件波及了太多周国异邦,溥渊不动他,这人迟早也会出事,甚至牵连了曲黎族。
曲黎族避世百年,世人对其还有异族仙源之称,整个族不入世不涉世,每一任宗长都必须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穆长老破坏了族内百余年立下的规矩,纵使他过往对全族贡献颇深,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自由。
穆长老与醉乡阁暗中私结一事在三日内便悄无声息地落下序幕,安黎城最大的温柔乡一夜之间消失,成为族民茶余饭后的闲谈,总之无论大家怎么议论,都不会给这个地处偏境的的异族带来多少波澜。
秋日高挂,刘松子靠在回廊喘了口气。
他守在书阁门外,悄悄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移开眼睛。
宗长正在教小鲛写字,过去李管事负责的活儿,如今都被宗长一一接手了。
小鲛练着他自己的名字,字如蛇爬,扭曲弯折,一撇一捺没个成形的。反观溥渊的字,一落笔皆有风骨,鲛写累了烦闷,笔尖戳在纸上晕出一个大黑点。
其实鲛拢共写了不过半个时辰,他耐心不足,做事只有片刻热度。
鲛不会写,不会写就是不会写啊。
阿渊为什么总要强鲛所难。
溥渊静看着鲛:落笔凝神。
小鲛专注地盯着笔尖,一只手忽然落在毛笔上方。他侧目,见状把自己的手往上挪了挪,执在上端的手覆下,轻轻握着他的手背,宽大干燥的掌心十分温暖。
宗长手上的温度与鲛微凉的触感不同,他微微张嘴,想说点话,宗长握起他执笔的手:看字。
这次小鲛的名字写得比他自己的精神有力多了,他越看越喜爱,写完后想把纸收起来,不过那纸被宗长随意地扫向一边,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笔递给他:继续。
鲛抿抿唇:阿渊,鲛写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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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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