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你!”申姜直接带着镣铐过来了,“你以为诏狱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了?你得先把东西交代完,配合锦衣卫指认签押,定了罪才能移送呢!”
当他们北镇抚司是那种办事随便的地方么,什么都随心所欲的乱来!
江汲洪涉及的东西太多,三皇子心腹,但凡交代出一点,都可能是轩然大波,他可能会说谎,北镇抚司却不能不重视,过程中可能会牵扯到指认组织里的人,或者指认什么地址,需要召他人到北镇抚司来对质配合,关到诏狱深处并不方便,北镇抚司对于各类情况都有预案,江汲洪这种,有专门关押的地方。
至于魏士礼,杀人行凶罪名属实,证据列堂,物证人证口供无一不缺,肯定是直接押往诏狱的,稍后有任何案件相关细节补充,他也需随时接受提调。
“那我呢?”
方之助看着仇疑青干脆利落的安排了吏部二人,微微蹙了眉:“也要留在这里,关起来么?倒也不是不可以,总归耽误几天公务,还是会放我回去。”
仇疑青眉骨清肃:“北镇抚司不无故押人。”
这桩命案里,包括牵扯出来的乌香链条,官位买卖,方之助都若即若离,的确有嫌疑,可锦衣卫也的确没有找到有关他的任何证据,他非杀人凶手,只是脑子灵透,对一些事猜测明晰,有意引导,他也并未真正参与乌香买卖和官位买卖,所有找到的证据链,包括诸多细节,都未有他的痕迹,就算那些过过他手的文书流程,也大都是在江汲洪授意下,魏士礼要求算计中做的。
正如他所言,他的确知道点东西,却并未触及真正核心,好像真就是在三皇子组织考察阶段内,很多秘密并没有向他开放。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犯了罪,北镇抚司当然没理由扣押,稍后请他至偏厅,就自己知道的事,对本案细节做些补充,就可以离开了,只是短时间内不得离开京城,锦衣卫有任何后续问题,都会提调问话。
方之助懂了,拱了拱手:“若指挥使对在下官不放心,尽可派人监视,有任何问题,下官都会配合。”
叶白汀心说短时间内当然要重点关注,三皇子组织不可小觑,他总觉得方之助的存在有些微妙,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没说,稍后会引来更多波澜也不一定。
接下来就是两位厂公了。
案子已问完,仇疑青和申姜的活儿却没完,接下来有一大堆要忙的事,叶白汀便站起来:“我送两位厂公?”
“不用不用,少爷留步,留步——”
“路咱家都识得,自己溜达着就出去了——”
富力行和班和安脸上带着和善笑容,客气的不得了。
二人视线悄悄掠过后面的仇疑青,看看眼前的叶白汀,再一次深深了悟,北镇抚司不能惹。指挥使固然厉害,远能戍边安邦,近能破案缉凶,少爷也很厉害了,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瘦的跟普通少年郎没什么区别,可清澈眸底映的是人心善恶,腹内回转的是迎凶对峙之计,还有一手鬼斧神工的剖尸绝技,有什么事他看不透,破不开,平不了?
哪怕这两个人没什么特殊关系,抱不到指挥使的大腿,抱到少爷也够本了!
瞧着四外已经忙碌起来,锦衣卫们跑前跑后,没人关注这边,富力行悄悄拉了叶白汀,低声说话:“少爷有没有考虑过……以后的路?”
叶白汀眨了眨眼,没听懂:“以后?”
富力行笑的热情极了,视线滑过他腕间的小金镯:“您看您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带着这小铃铛,去哪里都不方便不是?不管您以后想在哪,想干什么,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东厂背后站着宫里娘娘呢,咱家那主子,您知道的,厉害,有手腕,若是她想护一个人,万万没有护不住的,这多年过去,也当得起财大气粗几个字,这每日珍玩,山珍海味……少爷您考虑考虑?”
班和安就笑了,还是相当有嘲讽意义的那种冷笑:“少爷聪慧,富厂公这话就别拿出来唬人了吧?这皇城里,娘娘们不停争宠,往上爬,图的是什么?当真是皇上的宠爱?色衰爱弛,有些东西留不住的,真正稳的,唯有位份,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上头变了天,后宫娘娘们哪怕为了避嫌,也得往外走,谁能自始至终坐在宫里头?”
当然是太皇,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了!
他意味深长的说完,点透,冲叶白汀拱了拱手:“长乐宫早已日暮西山,咱家觉得,还是别凑这个热闹的好,少爷不若考虑考虑我西厂,有正经破案之责,活儿还轻省,您要闲了,有的是事随您办,您要累了,莫说珍玩海味,这往后的好日子,长长久久呢……听说你父亲的案子,到现在还没个准,太皇太后在位多年,对很多老人也熟,定能帮得上忙……”
富力行就不干了:“你懂个屁,我长乐宫怎么就日暮西山了,你当先帝下的旨是什么了?”
班和安:“时时把先帝挂在嘴边,你长乐宫又把当今天子放在何处?”
“少爷你别听他的,跟着咱家,绝对差不了!”
“少爷才是千万别听他的,当心一步错,步步错,不若跟着咱家走!”
二人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大了,自然会引来别人……
“两位厂公在跟本使的仵作说什么,大声些,也让本使听听? ”仇疑青过来了。
二人就跟突然被卡了脖子的鸡似的,瞬间消声,比着快的往后撤。
“没什么没什么,北镇抚司忙,咱家便不做打扰,就此告辞,告辞——”
“不必相送,少爷且好生保重身体,有事尽管使人支会,不知上回那两箱烟花用的怎么样,可喜欢?不喜欢的话,随时同咱家说……”
“两位走好。”
叶白汀微笑将人送走,才发现仇疑青脸色有点不对,似乎太黑了点?
仇疑青何止是脸黑,声音都沉了:“他们竟然敢肖想你。”
叶白汀:……
“我不会跟他们走。”
仇疑青面色不愉,盯着对方早就消失了的背影:“他们竟然敢挖我墙角!”
“未必是挖墙脚,”叶白汀笑叹,“两位厂公心思明透,怎会猜不透我心思?我跟着指挥使,定不会走,他们这么说,应该是一种表达尊重的方式,告诉我我值得,或者表达亲近,如果日后有需要,他们可以用。”
仇疑青脸色还是不好看,虽没说话,却攥住了他的手。
……算的上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头一遭了。
这男人有时候很理智,讲道理讲的让他都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满脑子都是不应该的想法,有时候的霸道又幼稚的没道理,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入了自己脑补的扣……傻不傻。
叶白汀偷眼看了看左右,轻轻挠了下对方手心:“不说这个了,江汲洪那里,你可要亲自申?”
顿了顿,仇疑青才清咳一声:“不必给他这么大面子,先冷一冷。”
“那你要不要先回去睡会儿?”
叶白汀看着仇疑青的脸,有点担心,眼底的红血丝真的更多了:“我知你体力好,能扛,可稍后还有更多你需要做的事,别人替不了,先休息一下,嗯?”
仇疑青这次没有拒绝,深深看着小仵作的眼睛:“……你陪我。”
“好啊。”
案子破了,人也抓了,叶白汀没有任何负担,拉着仇疑青回房间,吃了顿略迟的午饭,盯着他喝了苦苦的药,之后分享了一个甜蜜温柔的吻,陪他上床补眠。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其它,这一次仇疑青睡着的很快,叶白汀反倒慢了一拍,很久才睡着。
本来每个案子破解之后,都是他最安心的一段时间,身心俱疲之后的放松是最治愈最舒服的,他每一次觉都会睡得很沉,但今日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不安,有不知名的恶魔在梦里奔走相逼,身上出了很多汗,不知是被吓出来的,还是天气太热……他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色未暗,只有了些暮色,未尽的晚霞铺在天际,像血色的残红。
仇疑青没醒。
这很少见,但叶白汀也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应该是服药期间的第二种副作用,陷入昏睡。
指尖轻轻滑过男人的脸,叶白汀勾了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男人如此不防备,如此纯粹安静的睡眠,果然好看的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他没有试图叫醒仇疑青,之前问过大夫这个副作用,大夫说别担心,也别发愁,指挥使一旦进入这个状态,干什么都没用,叫也叫不醒,只能等他自己醒来,可能是几个时辰,也可能是一两天,或者几天,这是必备阶段,只要过去了,就又成功了一大截。
叶白汀微微俯身,在男人唇角印下一个轻吻。
要快点醒来啊,指挥使大人。
夜色一点点漫上,四外处处安静,北镇抚司防卫森严,锦衣卫们都在,指挥使也在身边,可不知怎的,叶白汀还是感觉心中不安。
他干脆起身,把北镇抚司转了一圈,外面守卫,内里轮值,包括诏狱里的犯人……连狗子他都亲自看过了,一切如常,没哪里不对。
夜深人静,二更天,窗外滴漏轻响,台前灯花一爆,有人敲门,送了封信进来。
叶白汀展开一看,指尖就绷紧了。
信上内容倒是很平常,看不出什么不对,说夜长无事,月色极美,邀他船上一叙,可这封信没有落款,谁人写的,谁人相邀,尽不知晓。
可‘船’这个字,近来存在感着实不小,这个时间,这个字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三皇子势力。
叶白汀垂眼,将信烧了,没动。
似是知道他不会去,下一封很快到了,这次信上只有六个字——
不来,会死人哦。
随信还附赠有一枚信物,这个信物,让叶白汀顿时失了态。
第245章 一个人来。
这是一枚发簪。
非金非玉,桃木切磨雕刻,看起来普普通通,一点都不名贵,雕刻人的手艺也不怎么出色,簪柄稍稍厚了点,像是怕不结实,簪头芍药也没有那么精美,有灵性,一看就不是工匠制艺,可每一个花瓣,每一丝花蕊,做簪子的人都下足了心思,打造的细细密密,温柔缠绵,一丝错都没出……
簪子被人用了很久,各处边缘都打磨的很光滑 ,有润润微光。
这是姐姐的东西。
是姐夫亲手雕刻,送给姐姐的第一件礼物,姐姐一直很爱惜,常不离身,用她自己的话就是,常要下厨房的人,带什么金啊玉啊都不方便,反倒不如这桃木簪子,随便糟蹋都没关系……
说是糟蹋,其实是珍爱。
这个东西,姐姐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指尖滑过簪子上的芍药花,叶白汀闭上眼睛,突然手攥成拳。
竟然有人敢动他的姐姐!
不去会死人,对方想杀谁,姐姐吗!
他深深呼吸,松开手,再垂眸仔细看,信的正面只有六个字,背面还有,很清楚的警告:一个人来。
他不可能不理会这个威胁,这是他的姐姐,可他也知道危机在前,最忌不冷静……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面前跑腿送信的锦衣卫小兵有点担心。
“没事。”叶白汀尽量挂出微笑,“双胞胎又惹姐姐生气了,我也跟着有些脾气,不要紧,你下去吧。”
“真没事?”小兵有些犹豫。
叶白汀笑容更大:“也不算真没事,明日晨间我得过去竹枝楼一趟,今夜就算了,太晚,指挥使这里我也不放心,你先下去吧。”
小兵这才转身离开。
虽现在行动上没什么不自由,但之前两位厂公说的不错,叶白汀腕间有小金镯,仍然算戴罪之身,他可以去竹枝楼,却也有意识的控制着,次数不能过多。叶白芍也是,知道有些事犯忌讳,并不会失礼,天天要叫弟弟出门,平时除非大事,很多时候都是让人带了口信或写了书信,送过来给他,底下的人早都熟了,今夜这封信,用的是竹枝楼惯常用的纸,估计把它交到门口的来人,也是竹枝楼的人打扮,值班跑腿的小兵才没特别注意……
叶白汀深呼吸两次,命令自己不要慌,保持理智,谨慎思考。
姐姐遇到了哪种意外?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别人送信到北镇抚司威胁,诉求是什么?
若这危机是冲着姐姐去的……那他可能都不会被通知,或者知道的时候时间已晚,特意这般送信威胁,很明显,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必须赴约。
对方目标是他,姐姐是被他连累了。
他有什么特别,值得别人如此作为?
叶白汀眸底微转,快速思考。他擅长的事,他的技能,恐怕整个京城都知道,就是验尸破案,可对方不可能因为这个找他,真要做这件事,没必要大张旗鼓,客客气气过来相请就是,他大半不会拒绝……
是跟姐夫有关吗?姐夫近来在帮仇疑青做事,可能身涉险境,周边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三皇子的人察觉到了,故意抓了姐姐,来威胁他们,想要一锅端?
诏狱第一仵作 第3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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