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想知道,她被我掳走的这些日子里,究竟有多少日是宿在我榻上,又有多少日是与我肌肤相亲的吗?”
李衍微不可查的愣了瞬,然抬头后是果决的眼神:“她是我的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接纳,只要她选我,我就护她周全。
这是成婚之日,我与她的保证。”
裴淮冷冷觑着他,末了,一脚踢开门,拂袖而去。
夜里,月宁恍恍惚惚好像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边裴淮攥着她的手低头哭泣,一个男人三更半夜的哭声并不让人好受,屋里静谧,夹着缕缕风声与那哭声一并钻入耳中,让她想睁眼劝劝,可又困乏无力。
饶是在梦里,她也不断安慰自己,别怕,就凭着他哭吧,哭够了,自己就能安睡了。
可裴淮却没完没了,大掌捧着她的脸,温热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她脸上,很湿也有点痒,她想伸手拂去,可又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很不真实。
暗哑的嗓音递到她耳朵里,却是一句晦涩的话。
“月宁,对不起。”
肯定是梦了。
月宁后半夜就慢慢恢复如常,卷着衾被翻了个身,再未听见什么旁的动静。
清晨起来后,她还觉得奇怪,既觉得那是梦,又不放心,仔细检查了枕巾和自己的脸颊,确认没有泪痕后,这才穿上衣服去往院里。
阿念正在树下看书,见她出来,小脸一红,高兴的跑过去。
“你父亲呢?”
“进宫了。”
.....
裴淮的确进了宫,却不是一个人,马车上还有面色苍白的裴景,攥着手指,薄唇紧抿,雪青色的袍子下,身形枯槁。
脑袋随着马车的晃动不断颠簸,直到过了长玄门后,他悠悠吐了口气,溢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二郎,这世间从没有重来一说,可昨夜我想了许久,也思索过,若你我真能重来,我会不会还像今世这般对你,想不明白,想到天明都没想出答案。”
裴淮冷着嗓音,面容清淡:“重来一回,你也不会放过我。”
裴景愣住,旋即捏着袖口上的纹路,若有所思道:“或许你说的对,我一个废人,哪里舍得放过四肢健全,又深得众人喜爱的你啊。
我在地狱,必然也要把你拉到脚底下踩着,你说得对,我便是死,也不放过你。”
陈培尧躺在榻上,寝殿内熏着龙脑香,似乎想要去除某种难闻的气味,殿内摆了数个熏炉,进门后不会觉得好闻,只会觉得有些呛。
裴淮从后推着裴景,自打进殿后,他就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袖口已经被他扯得开了线,指甲掐着皮肉,目光着急的往屏风后的床榻看去。
裴淮命人戍守,自行去往佛殿,这几日都有高僧讲经,他去上了柱香,为裴景留了单独与陈培尧相处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陈培尧寝殿燃起大火,熊熊火势直冲天际。
裴淮仰着头,随后从高僧手里接过三炷香,拜过后,亲自插进香炉中。
皇后带人赶过去时,寝殿已经烧得没法靠近。
猛火油沾了木材,瞬间拔高了火焰,肆无忌惮吞噬了寝殿里的一切。
透过火光,裴淮看到帘帐倒落时,缠绕着裴景撕扯烧灼,而裴景大笑着,一动不动面朝殿外。
颤动跳跃的火苗中,一道横梁咔嚓砸了下来,将他狠狠砸进烈焰之中。
来之前裴景求过裴淮,求他死前成全自己,让裴景亲手了结了仇人。
与之作为回报的是,裴景吐露出猛火油出处,早年间,裴景曾在鄜州和延州两地买下几处庄子,庄子偏僻贱卖,可地底下物产丰富,其中尤其以猛火油为多。
昨夜,裴景抓着他的手,时而哭时而笑,末了与裴淮凝重的叹道:“二郎,我也想重新来过啊。
我这辈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从云端跌到泥潭深处,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我知道不该恨你,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痛一分,我心里便好过一分,当这条路走到黑的时候,我早就不想回头了。
二郎,二郎,你要相信,我曾是个兄长,也曾真心对待过你的啊!”
六月的天,晨起时是晴的,晌午忽然上了云彩,没多时便下起豆大的雨点。
噼啪砸在脸上。
裴淮牵着阿念的手,看那马车逐渐驶离巷口,视线迷蒙,雨雾缠绵,他不肯闭眼,仿佛这一刻是人生最末的尽头。
阿念拽了拽他的衣袖,仰头小声道:“父亲,咱们回家吧。”
马车拐了弯,再听不见一丝响声。
裴淮合上眼,神经疼的仿佛被拉到极致,即将崩断。
阿念看他这个样子,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晚。
半夜时分,父亲走到月宁床前,伸手点了她的穴道,阿念不敢出声,瞪大眼睛缩在被子里,看他缓缓跪下身去。
那是他第一回 看到父亲哭的那般悲怆,他握着月宁的手,泪水决堤一般涌下,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后来便不知道怎么了,说来说去只有这三个字。
父亲向来自尊,可那夜他狼狈的可怜极了,跪在床前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却迟迟等不来对方的原谅。
阿念不明白,父亲若想道歉,为何非要选在半夜,还非要点了月宁的睡穴,不让她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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