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大婚那日我有过赌气和踌躇,在婚后与他朝夕相处的每一天里,我只有日复一日的心安和满足,从未后悔,从未想要离开。”
“你又怎知,二郎不会为了你去改变?”长公主撑着额头,笑着将目光望向厅外。
裴淮就站在不远处,坚毅挺拔的身躯在料峭春风里显得格外冷寂,他手里攥着剑,眸色如刀,盯着背朝长公主的月宁,一点点把肃杀和森寒渡进温暖的厅内。
月宁道:“他不会为我改变什么,若能改,过去数年他早就改了,不会等到我们两人走到绝路时,生生转了性子。”
一声冷笑自院内传来。
裴淮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台阶,那脚步声慢慢逼近时,仿若带着一股压迫,一点点砸到月宁心口。
她低下头,看见他斜觑了自己一眼后,大步走到长公主身前,冷言冷语讥讽。
“母亲当我什么人都要吗?”
“为别人生儿育女的女人,冷心冷肺,无情无义,我便是瞎了眼,也不会要她!
我让她留下,无非是为了阿念,母亲莫要想岔了!”
“你逼死你自己吧!”长公主气的一拍桌案,剧烈咳嗽起来。
月宁去倒茶,递到长公主手中。
她却是没有生气,只心平气和的站在一旁,好像局外人一般。
裴淮撑着口气,犹自恶狠狠的笑道:“你看看她,你仔细看看她孙月宁,她早就变了,您问也是白问,自取其辱罢了!”
道歉,他这辈子死也不低头不道歉!
月宁转头出去。
长公主站起身来,面上微微鼓了青筋,气的一拳捶在裴淮胸口。
他纹丝不动,依旧冷笑着端直着身子,如青松般傲然耸立。
“二郎,二郎啊,你何苦啊!”
这夜裴淮忽然发起高热,滚烫的身子将阿念热起来。
小手贴在他额头试了试,随后赶紧跳下床,去找月宁。
他烧的神志不清,双拳紧紧攥着,牙关闭合,却是干热,浑身上下都不出汗。
月宁唤人搬来温水,从前的小厮被换成自己人,见到她时都跟主子一样敬重。
她拧干帕子给裴淮擦脸,擦身上,一遍一遍,直到大夫过来,诊脉开方子命人去赶紧煎药。
这个时节的伤寒,最是损人身子。
月宁喂他吃了药,便又依着大夫嘱托,又用温水上下给他擦拭。
阿念巴巴的站在一旁,葡萄似的眼睛蓄满泪水,也不敢哭,只是抓着裴淮的手指,握的紧紧地。
待到后半夜,总算开始出汗,月宁才松了口气。
阿念身子骨弱,她又怕阿念病倒,便喂他喝了些温水,哄着上了另一边的软塌。
“姨姨,我知道父亲不是生病。”
月宁愣住,给他掖掖被角,“阿念想告诉姨姨什么?”
“父亲是想念母亲了。”
月宁手一顿,便听见阿念若有其事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假装睡了,可是听见父亲在哭,他从来都不哭的,虽然蒙了被子,可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定非常想念母亲,父亲说他做错了事,母亲不肯原谅他,他很伤心,可却不知道怎么同母亲道歉。
哎,有时候我在想,等我见了母亲,一定要好好与她说说父亲有多可怜,她一定不知道,父亲有多喜欢她。”
“姨姨,你哭了?”
泪珠掉在阿念脸上,他爬起来,小手给月宁擦去眼泪,像是说错了话,茫然不知所措。
“姨姨是想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吗?”
很是小心翼翼的语气,他知道,父亲是霸道的,许是觉得他喜欢月宁,便将人强行留在别院,伺候他,照顾他。
阿念不说,可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总觉得,是自己抢了别人的母亲。
他歪着脑袋,乖巧道:“等过几日,我让父亲放你回去,好不好?”
月宁没忍住,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声音哽咽着说道:“阿念,阿念...”
“对不起。”
第六十八章 裴二郎不要脸
夜半时分, 窗外忽然雷电交加,大雨骤然泼下,狂风吹卷着树枝发出瘆人的呜咽声, 院里那棵海棠被瞬间吹秃了满头嫣粉,扬洒着抛到地上。
跟雨水混成泥泞, 门窗被拍打着, 咔哒咔哒的声音愈来愈急促。
阿念睡着了,偶尔哼唧两声, 不打紧。
出去换水的丫鬟还未回来,裴淮还跟个煮熟的人一样, 浑身发红,倒是不断地出虚汗。
月宁好容易从柜子里扯出一件干净的大衣,费力帮裴淮换好后, 又抱来温热的薄衾,盖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不能再凉着。
她实在有些睁不开眼, 便走到阿念塌前, 虚虚躺在外沿,一闭眼, 就睡了过去。
裴淮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即便他习惯忍受疼痛, 可此时此刻就像有人拿利刃不断割开他的头骨, 胡乱刺扎, 他吁了口气, 缓缓睁开眼来。
隔着落地屏风,能看见对面榻上依稀躺着个人。
他起身,眼前忽然一黑, 紧接着双臂一软,整个儿跌到床上。
筋骨发麻,浑身虚脱一般,衣裳汗津津地黏在皮肤,透不过气。
烛光被透进房中的风吹得略微摇曳,廊下的灯笼浸了雨水,昏黄的光线骤然变得漆黑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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