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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距吾三尺矣 ——(27)

——(27)

    路途漫漫,天色渐渐暗了,忽然间,马儿一声嘶鸣,车身猛烈的摇晃了一下,然后马车便停了下来,有人开始讨论着什么。
    文絮聰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似乎车身颠簸,还是停止不前,对他都没什么影响,他坐在黑暗里,袖子垂在双膝上,看着像个无欲无求的石像,连呼吸都未颤动半分。
    忽然间,车身投进来一束光亮。
    你这怎么这么黑!
    杜行清掀开帘子俯身进来,在马车里摸索,找了一个火折子,把车壁上的烛灯点燃了。
    文絮聰一颤,猛的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前面路塌了,他们在搬石头,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走,过去点,我也要坐。杜行清凑到文絮聰身边,硬是挤着坐下,向左一瞧,准备的吃食原封不动。
    杜行清不禁点了点小公子的脑袋:就这一时半刻的没看着你,你连饭都不吃了!
    文絮聰揉着眼睛,但他没有躲。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杜行清捉住他的手,低头仔细看着:我给你吹吹。
    不是,文絮聰仰着头,感到杜行清吹得他眼皮凉凉的,他眨眨眼:蜡烛有点刺眼。
    那你就早点把蜡烛点上啊!杜行清握着他手:手也这么冷,不点灯也不吃饭,文公子,你是要修仙吗?
    没有修仙,文絮聰笑了:你现在过来,外面的人
    怕什么,杜行清揽住他的肩:那些人要说什么,也说不到你爹我爹耳朵里面去,要是真的说到他们耳朵里面去了,你就说是我强迫你的,我皮厚。
    胡说八道。
    文絮聰说他,片刻后又握紧了杜行清的手。
    杜行清正在强迫文絮聰吃东西,外面有人瞧瞧车壁:二位公子,前面路已经通了,咱们可以上路了。
    文絮聰低头咬着糕点没说话,杜行清又往他碟子里添了一块:你吃你的。
    文絮聰抬头:你过去吧。
    杜行清看他把那块糕点吃完了,才揉揉他的脑袋:回去了机灵点,该推到我身上的就推到我身上,不要怕,还有我呢。
    文絮聰点头:我知道。
    杜行清还是不放心:我会来找你的。
    文絮聰笑了:好。
    杜行清走了,文絮聰看着马车门口的帘子被人撩起又放下,最后垂在风里,像一声无奈的叹息。
    65.第 65 章
    一路向西, 赶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正夜子时进了京城大门。
    京城么,依旧是灯火通明,繁华如初的, 就算是子时, 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吵嚷热闹的。
    杜行清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外面, 小兵跟在马车身边低声询问:杜小侯爷, 这离王府要近一点, 不如
    杜行清摆手:先送文公子回去。
    是!
    文府离这条街也不远, 就几里地的距离, 一盏茶的时候, 马车就到文府外面停着了。
    文絮聰下了车, 看了眼文府牌匾, 围着马车绕了一圈, 正好在杜行清马车旁边, 文絮聰微微颔首:诸位辛劳。
    杜行清挑开帘子,眸中映着长身玉立的文絮聰:文公子好走。
    文絮聰向他抱了抱拳:小侯爷珍重。
    眼见着文絮聰走进文府, 就像是水进了油锅, 寂静的文府瞬间沸腾起来,丫鬟小厮奔走相告少爷回来了!
    放下帘子, 杜行清坐了回去:走吧。
    杜渊薮在掌灯时分收到一封来自池州的信件,池州官员在信上说他那失踪快一个月的儿子现身了, 现在正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
    平阳王看着信,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去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王爷,那
    去!
    杜行清回家,见到高堂上座的父亲, 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另一只手拿起碗里的水,在鞭子上一淋。
    那水没有茶色,应该就是盐水了。
    杜行清在杜渊薮身前一跪:爹,儿子回来了。
    我还当你死在外面了。杜渊薮眼皮一掀,手腕一掀,沾了盐水的皮鞭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你说,这几天去哪了?林德史说你和那个文家小子在一块,不要告诉我你们是跑外面打架去了。
    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要和我嬉皮笑脸!
    皮鞭贴着杜行清的面皮擦边而过,带起来的风都火辣辣的。
    两个人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杜行清仰面看着他爹,眼底坦然:自然是互通情愫,在
    你放肆!
    这会鞭子结结实实的打在杜行清肩上,留下一道血红色的口子。
    杜渊薮犹不解气,又是一边挥了过去:小畜生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互通情愫,且不说他是文家的人,他文絮聰还是个男的,通的什么情!互的什么
    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滋味不好受,杜行清低着后槽牙,等这波痛过去了,才接着说:男的又怎么了?我喜欢他,中意他,是我带着他走的,在山上待的这段时间,夫妻之间该干的不该干的也都干了,爹你今天要是把我打死在这,大家彼此太平,要是我今天侥幸留了一命,我也要拖着一口气去找他!
    你,你杜渊薮实在不敢相信,这番话会从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口中出现,杜行清一向落拓不羁,但也不至于离经叛道如此地步。
    是真的,爹,就像您说的,杜行清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两个半大小子,在山上待了二十多天,总不能是打架吧!
    不要脸的狗东西!
    大厅的人早就散了,屋子里就剩下一个无惧无畏的杜行清,和气得眼冒血丝,拿起鞭子抽在杜行清身上的杜渊薮。
    不知羞耻,好个不知羞耻的畜牲,你真当我不敢打死你!你今天死在这,也好过出门丢脸。
    杜渊薮他是武将,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此刻气红了眼,下手更是没个轻重,没过一会,杜行清身上全是血痕,袍子也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但他不服输,也不求饶,咬着牙一声不吭,杜行清跪在地上:是儿子不孝。
    你好啊!杜渊薮握着鞭子浑身发抖:我今天倒要看看,是我的鞭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鞭子一下一下凌厉的声响在空中回荡的令人心惊,杜行清伏在地上,仍旧倔的厉害,杜渊薮抽的累了,坐在椅子上喘息:你错没错?
    带着血的手指撑在地上,杜行清勉力直起身来,看着他爹:我问心无愧。
    畜牲!杜渊薮高高扬起鞭子狠狠挥下:是我和你娘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你才长成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今日若是打不回你,便把你打死在这,也好向杜家的宗族有个交代。
    鞭子打在身上,就像是用钝刀在皮肤上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有的打在重复的地方,就是在已经割开口子的地方再更深的割出一道口子,还有盐水,那滋味
    杜行清躺在地面上,冰凉的大理石能够让他火辣的皮肤稍微的得到舒缓,他爹这次当真的气的狠了,杜行清呲牙咧嘴的笑,也不知道那小公子是怎样的一番遭遇,下次见了面一定要让他看看这伤,还是算了,杜行清想了想,肯定狰狞恐怖,不要吓到小公子。
    一直到后半夜,杜渊薮也没停手,杜行清闭着眼,浑身是血,连呼吸也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最后,管家请来了杜行清的娘。
    平阳王妃伴着青灯古佛,一向深居简出,杜行清大了,一件也没见着她几次,但和王爷却是少年夫妻。
    王妃出门匆忙,手里还拿着佛珠,一进大堂,就看见一摊血上面躺了一个人。
    王妃捏着佛珠的手一顿,小心翼翼的扶起杜行清的头,杜行清把头枕在他娘腿上,睁眼一瞧,气若游丝的笑了:娘啊!
    娘在呢?王妃颤抖的手拔开杜行清汗湿在脸上的发,险些落下泪来:娘在,别怕。
    把世子带回去,请大夫来。
    谁敢!杜渊薮怒喝一声。
    那你先打死我!
    沾着血的鞭子被身量纤细的王妃抢过来扔在地上,她扶着杜行清酿酿跄跄走出大厅。
    等人影散了,杜渊薮瘫软在椅子上,两手发着抖,抓着额前的头发,压低着声音,怒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坚强一点呀,这才到什么地方,宝贝们,打起精神来!还没到最后!不要怕!
    66.第 66 章
    杜行清顶着一身裂开的血口子, 在床上躺了两天,他睁开眼的时候,王妃手里拿着帕子,正从他的额头上拿开。
    娘?杜行清声音干涸的不成样子。
    醒啦!王妃捂着胸口, 念了一句佛号, 把杜行清头垫高了扶起来,动作轻柔:伤口还疼不疼?娘给你炖了汤, 你先喝点。
    我自己来!杜行清挣扎的要接他娘手里的汤, 被王妃点着脑袋, 推到枕头上去。
    你别动, 王妃舀了一勺汤, 吹了吹喂给杜行清:身上这么多处伤, 手怎么动的了, 娘喂你。
    汤是被人温在锅里的, 不咸不淡, 透着一股清香, 杜行清一口咽下去:好喝,娘你怎么出来了?
    王妃常年待在杜府的佛堂里, 除了逢年过节, 轻易不肯踏出她吃斋念佛的地方半步。
    我要是不来,王妃搅着碗里的汤, 勺子里装了一块鸡肉:你就被你爹打死了。
    杜行清咽下那块肉,看着自己身上还渗着血的纱布, 不敢说话。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事了?
    杜行清这样在王妃看来,就像个努力把自己头缩回自己翅膀下面的鹌鹑,笑了, 她本就气质稳妥,这一笑,就更加秀美柔和了。
    我从小就教过你,遇事要沉着冷静,见机行事,你就是和你爹服个软又能如何,你和那文家小
    娘,我和絮聰的事,杜行清捏着身上的被子,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你怎么看。
    王妃被这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两个都是男孩子,她又能如何看,向来都是男女谓之阴阳,二者结合才是世间一直以来奉行的准则,她能怎么看。
    可面前这个被打的奄奄一息也不低头的少年是十月怀胎,在她臂弯里长大的小子,自他记事以来就不曾在他身边陪伴,对杜行清,王妃总是莫名的心软加之愧疚的。
    她没想到,几个月没见,一见面竟然是这副模样,母亲都是心疼自己孩子的,他已经挨了打,她又怎么舍得再去苛责。
    叹了口气,王妃摸了摸杜行清的脸:人家那边也是个小子,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况且你爹和文家
    杜行清把头低下去,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可是我喜欢他。
    人家喜欢你吗?王妃问。
    他喜欢我,杜行清立刻抬起头,用的肯定的语气:虽然他没说过,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喜欢我。
    那你们可怎么办呢?
    王妃和杜行清坐在一起,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哀伤,这几年杜渊薮收敛钱财,招募士兵,想要将那个人逼下皇位。
    王妃不能明白,血肉至亲,何至于如此刀剑杀伐的地步,明明小时也曾经在一起放肆高歌欢笑,她不明白,但她同样也阻止不了,王妃选择了一种最懦弱的方式,她搬进了佛堂,每日诵经礼佛,祈祷满天神佛也能听见她的心愿,希望事情终了,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也学周易,跟着书上的步骤卜卦,可是卦象她却看不懂,她想算的局似乎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难解,反倒是有两颗不起眼的黑子,凶险异常,让她扯断了手里的佛珠。
    现在看来,那两颗黑子,就是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那个孩子,文絮聰,他在家里怎么样?
    王妃想起来在一次的宫宴上,她看见过那个芝兰玉树的孩子,可是丞相夫人,他的母亲,看向他时眼底并没有母亲的温度。
    他在家里?我杜行清回想他和絮聰在一起的点滴,发现他并没有提过他的爹娘,也没有提过他家里所有的事,对于文絮聰所在的丞相府,他一无所知。
    娘,絮聰他会不会杜行清皱着眉:被打啊?
    人家的家事不可妄言,那孩子看着聪明,不像你是个死倔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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