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天际之上,红鹤振翅飞来,落地在昆仑玉阶旁,化为一道红衣少年。他眉梢锋锐,眼瞳呈赤色,含着几分妖相。
毕方已经能控制离火,去昆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几乎都快忘记原先的雪山是什么样了。
毕方抬头看去,半壁仙云风雪浩荡,半壁藤萝花雀春深,仿佛是阴阳两色,连空中的气息都带着些暖意。
这只能是,楚璠的修为愈加精深了。
令人叹绝。
毕方又看了看山顶,这才乘风上去。
竹楼正好嵌在两壁正中,门前缠着鸳花薜荔,枝叶中露出些许细长淡白小粒花朵,幽香阵阵,却不显甜腻。
毕方从藤萝中,看到一个颀高的人影。
他弯着腰,银发从肩膀上淌下去,那姿态让人很熟悉,是在规劝训斥什么。
毕方隐隐听到一个哼唧哭泣的幼音。
他心底咯噔一下,甚至来不及停步,刚站直,便看见子微拎着一只不及小腿的雪白狐狸团子,神情冷漠,抓着它的尾巴往下抖。
扑哒扑哒,抖出了好些颗饴糖块儿,全滚落在地上。
毕方觉得乾坤袋里的糖葫芦有些烫人了……
他清咳了两声,问候道,“先生,轩辕族托我来拜访。”
“不必多礼。”子微并未转身,显然是早知道他在这看了会儿,“先坐着吧。”
毕方十分了然,自去正堂沏茶摆棋。
子微把蔫头蔫脑的小狐狸放在右臂上,抓着它的后颈,不理会那些哼哼唧唧的泣音,严厉极了,“你也算一个仙狐,为何如此贪恋口腹之欲!”
初初用两条小尾巴遮住眼睛,不去看父亲,十分伤心,“阿娘都同意我一天吃叁块的!”
子微明显迟疑停顿了片刻。
只须臾,他又敛了神色,告诫道,“一天一次,不能再多。你若还不知收敛,那便一次都没有了。”
子微捞过初初的几条尾巴,柔顺捋开,才把他放至地上。
小狐狸眉心有一朵莲芯,红得耀眼。
他落地化人,身量还很小,狐耳一只没有立起,银发蜷曲柔软,蓝眸通透,九条尾巴落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来拍去。
子微看到就有些头疼。
“罢了,去找你母亲吧。”子微终于松了口,“在后山芙蓉池,别找错了地方。”
初初摇着几条大尾巴就跑掉了,临别前还高喊了一句,“毕方哥哥!你包里的东西记得给我!”
毕方惨遭败露,倒茶的手一抖,差点坏了一壶上好雪芽。
他干笑,看着子微在面前坐下,“先生……”
子微不慌不忙把棋阵理好,雪白玉石凝在两指之间,轻轻落下。
蓝眸掩在长睫之下,像是浸了层润光。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神情稍缓,“也不知道到底是像谁……”
毕方把袖中灵符恭恭敬敬奉上,“妖族近日大小事宜,皆在纸令中。”
“另……”毕方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准备告诉他。
“先生。”他忍不住道,“楚瑜出关后,蓬莱收他入宾,如今怕已经是练虚之境了。”
很快,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快些。
子微淡淡应声,却不先去看符令,只道,“先喝茶吧。”
这茶,一喝便过了小半天。
毕方临别之前,还是有些踌躇,“真的不必派人监视……”
子微笑了笑,他抬手在毕方额上比了一指,“别这么想。”
毕方自觉失言,又拜了一礼。
“若还有空,来看看昆仑如今是什么样子吧。”子微只喟叹道。
毕方点点头。
他跟在子微身后走过山间小路,这里沿路多了盏盏灯笼,虽不见日影,却可以看到许多暖色红光。
毕方幼时常来后山诫厅挨鞭子。
因此在记忆中,这里除了漫天席卷的风雪,晦暗的星空,也不剩下什么了。
现在……多了连绵不绝的花丛,绕满山野的鸳花,更远处,藤条从最高处垂下,织成一道秋千。
少女悠悠荡下来,足尖落地,裙摆漂浮成花。
她抱着初初一起玩,小狐狸的尾巴甩来甩去,偶尔不察拍在脸上,也只是换了阵阵清脆笑声。
“初初,少吃点啊,你可越来越胖了。”楚璠捏着软嘟嘟的耳根,试图把它立起来。
小狐狸立马把脑袋塞进她的怀里,鼻音浓重地撒着娇,“初初不胖!”
“哎呦……可不能掩耳盗铃哦。”楚璠继续给它揉毛。
毕方确实有些想笑,漏了一丝气息。
她有所觉,扭头朝着这边招手,“道长,还有……毕方也在啊。”
楚璠抽出袖中花枝,让初初衔在嘴里,他拖着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扑过去,抓着子微的袍子往上爬,满意缩进父亲怀中。
很神气地摇了摇嘴里的花,奶声奶气道,“阿娘说,今日是芙蓉枝。”
子微拿过花枝。
他一身折竹墨蓝衫,眉眼清疏,轮廓柔和,捻花略微勾唇一笑,须臾之间,也少了几分清冷之色。
子微低声道,“看在阿娘的面子上,也原谅你了。”
毕方下山之时还在思考,先生到底要让他看什么。
他并不忌惮楚瑜,非自傲于修为之深,那是什么呢?
直到毕方越过山海关,回轩辕之后,在霜风中摸到了脸上的雪。
原来现在已是阴月立冬。
而昆仑永远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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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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