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橱窗外看到这张海报的那一刻,差点混淆了虚构与现实的界限。
齐宴放下咖啡杯,双手在桌上交错,金属表盘熠熠生辉: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就顺手把海报拿来用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老友似的闲聊漫谈结束,话题陡转,他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段殊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过得很好,这个故事很有趣。
从他与陆执达成交易关系的简单原点开始,线索脉络不断延展,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三对人物关系,冷血主人与宠物,恶劣玩家与玩具,还有真品与赝品,每一对关系的主导权都在悄然转移。
齐宴察觉到他漫游的思绪:你也可以跟我聊一聊故事现在的走向,我会替你保密如果你想倾诉或寻求建议的话,这也是帮助的一部分。
段殊没有多加犹豫,就爽快地分享了目前为止他觉得最好玩的部分:我进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让自己暴露在黎嘉年面前的契机,然后我也确实这样做了,陆执很生气,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想抹除我的存在。
齐宴专心地聆听他毫无保留的叙述,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故事背景里,陆执是害怕这个丑陋的事实展现在黎嘉年面前,才会想要毁掉替代品,所以我试着让他相信,我会保守这个秘密,而黎嘉年会把我的出现往另一个方向诠释。
于是我成功了,类脑遵循的逻辑果然很刻板,当危险不再是危险,他开始纵容我的存在,然后一步步退让,甚至从自己的别墅里搬了出去。
眼前人的面孔上流露出难得的鲜活神采,齐宴的目光中也隐隐透出柔和。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像是恭维,但宙斯系统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创造。偏执无情的律师,明暗两副面孔的画家,还有纨绔幼稚的富二代他们的确在按照这种鲜明的特征说话和行动着,但并不死板僵硬,看起来简直和真人没有差别。
见他的话语停顿下来,齐宴便接着补充道:宙斯很聪明,也很固执,他的优点和缺点跟许多真正的人类极为相似,你完全可以把它当做真人来相处。所以,现在你已经初步绕过了程序,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段殊如实相告:还没有想好,黎嘉年明天要来家里教我画画,我想更多地了解他,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按照标准的戏剧逻辑,陆执喜欢的人对我产生了兴趣,我就应该要趁机把那个人夺过来,才能实现最强烈的报复。
齐宴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全都告诉我了。
这句话逝去得太快,段殊几乎没有听清:什么?
齐宴没有再重复,只是道:你很诚实,其他体验者通常不会把故事说得这么细。
段殊霎时有些发怔。
他在生活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坦诚。
见他的神情陷入彷徨,齐宴又转移了话题,提醒道:你应该记得,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故事进展到了第三日,现实里才过去半天,但你依然可能会觉得疲惫,毕竟在这里度过的闲暇和睡眠时间是被压缩过的。
虽然依靠现实中的营养供给,不出意外的话,你可以体验完整个故事才离开,但如果你觉得情绪异常,或是想要真正地睡上一觉,也可以随时选择暂停体验,退出世界。
这是在段殊进入之前,就被其他研究员反复提醒过的注意事项。
我记得的,一切以精神状况为最优先。新的疑问随之浮现,段殊无暇去思考他上一句话,所以你会跟我一样,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里吗?还是会在我正常体验剧情的时候,抽空退出?
在这个被智械思考构建起来的世界中,他和齐宴是唯一的真人。
在没发现齐宴之前还好,见了面之后,难免会产生一丝微妙的依赖,像是流落到神秘荒岛后,遇到了唯一一个能真正和自己对话的人。
齐宴敏锐地读出了那丝依赖,淡白的咖啡雾气飘荡开,褐色眼眸中清晰地映出对面人的模样。
我会准时送来每天的早点。
每日不重样的甜蜜蛋糕,不会在咖啡店里对外售卖,只是私人供应。
段殊不由得笑起来:你送来的甜点很好吃,是在里面藏了一道让我觉得好吃的数据指令吗?
不是,那样太偷懒了。他浓密好看的眉峰微微扬起,这是我从现实里带来的手艺。
正式的工作谈话结束,气氛重回散漫惬意。
做甜品是你私下的爱好吗?完全看不出来。
隔壁实验室的同事偶然知道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在现实里也会骑机车吗?
嗯,一比一复刻,可惜最近限行了,只能周末开去郊区,没法骑它上班。
老实说我很难想象现实里的你骑机车开进公司园区。
很久以前有过一次,当时急着回实验室找一组数据,结果下楼之后发现一群保安围在我的车子周围。
段殊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我,这辆车看起来真帅,要多少钱。齐宴通常冷淡的语气里染上诙谐,平时他们从不会主动跟员工说话。
段殊努力回忆着前天出门时,曾无意落入视线的那辆机车:是很帅,如果是我,说不定也会这样问你。
杯中的拿铁渐渐见了底,只余下一层细密的泡沫,淡淡的咖啡渍。
被数据洪流包裹着的世界里,一家位于十字路口的咖啡馆,一群永远只喝拿铁的客人。
齐宴再一次放下杯子,在托盘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眼前的世界始终被同一道身影占据。
嗯,你会的。他低声说。
与主线人物无关的闲暇时间的确过得很快,不知是被世界规则刻意地压缩,还是气氛足够愉快。
转眼便将近黄昏,咖啡馆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好的观景位上,两位同样高大英俊的客人始终没有离开。
每天做研究会不会很辛苦?
会,所以要多吃甜食,补充脑力。
又要做研究,又要做烘焙,不会更辛苦吗?
所以我偶尔也会偷懒,尤其是同事们说想吃的时候,我会从楼下蛋糕店买现成的点心敷衍他们。
同事们有没有发现被骗了?
没有,大家做研究的时候都很聪明,生活里却很笨,只要提前拆掉包装就不会发现端倪。
这不是刻板印象吗?
不是,是造物主的慷慨和吝啬。
直到芳姨发来消息,询问段殊是否回家吃饭。
这声短促的提示音,像个打破静谧的转折点,提醒他是时候离开了。
段殊的心头划过一丝无端的怅然。
临别时刻,他终究没有忍住始终萦绕在脑海里的那个疑问:这间咖啡馆让我有种熟悉感,这是被制造出来的感觉吗?这个人物曾经来过这里?
齐宴表情微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最终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也许是吧。
他们结束了对话,粉紫色的夕阳照进来,像是点燃了满墙色块浓郁的海报,如置幻境。
有人坐在原地,有人即将消失于人海。
段殊的手扶上了缀有风铃的门把手,即将往外推开的时候,身后及时地传来那道愈发熟悉的磁性声音。
店里会研发新品,欢迎下次光临。
那道怅然的空缺,忽然被声音填满。
于是段殊回头,屋外的春风迫不及待地从缝隙涌入,他被黄昏浸没的面孔上,露出极淡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重回序章~
第十七章 窥视
太阳升起,照亮了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女佣在二楼厨房小心翼翼地忙碌着,按照新东家给出的食谱和要求,她准备了份量精确搭配合理的早餐,要保证在八点整热气腾腾地端上桌,这时候新东家会刚好走下楼梯,并在用完餐后于八点半准时出门上班。
分针渐渐走向原点,这是女佣正式到岗的第一天,她一边做着收尾工作,一边回头望向墙上的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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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针指向8字正中央的那一刻,楼梯上果然传来鲜明的脚步声,真皮鞋底缓缓叩击着地板,西装革履的男人随之走下来。
女佣悄然松了一口气,穿过中式早餐上方升腾的热气,朝来人打招呼:陆先生,早上好,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陆执面无表情地应声:早。
然后女佣拉开椅背,他坐下,开始姿态优雅地进餐。
今天的早餐只有一人份。
他的视线静默地扫过对面没有人的空座位,长桌中央的新鲜花束洋溢着伶仃的芬芳,女佣已懂事地钻进了厨房。
放在以往,会有另一个人坐在对面陪他吃早餐,那束每天换新的鲜花会隐约遮挡住对方的面孔,露珠闪烁,花影靡丽,便更像那个人了。
但从三天前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陆执垂下眼眸,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他想起手机上收到的晨间财经快报,天气预报是晴,手头那桩棘手的案子临近尾声,很少联系的家人看到晚宴照片后罕见地发来了消息
思绪蔓延到这里之后,他命令自己放空大脑,强迫性地将视线投向周围的环境。
这栋别墅与自己原先的房子格局完全一样,屋主人的审美与自己接近,导致装修风格也很类似,再加上出门上班的路线毫无变化,所以这次搬家对他来说几乎不需要什么适应的成本。
几乎。
陆执停下了动作,瓷勺碰撞碗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终究无法忽视心头那丝焦灼的异样。
他知道今天黎嘉年会来家里找段殊。
这道讯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将他困在了某种边界外,让他与平静无波的正常生活遥遥相望。
陆执沉默地坐着,周围一片死寂,连带着厨房里的女佣也放轻了呼吸,唯有滴答时针不受影响。
八点半到了,他没有去车库。
在新任女佣惊讶的目光中,陆执拨通了合伙人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不去律所。
他回身上楼,脱掉了西装,走进书房。
从书房的窗口能窥见对面那栋别墅的景象,庭院里粉白的海棠花纷纷扬扬,与桌上空空如也的花瓶相映成趣。
陆执在宽大皮椅上坐下,失神片刻后,划开手机的消息栏,找到了那排被折叠的未读消息。
久未见面的父亲发来了大段大段的文字,陆执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了四个用感叹号强调过的字:适可而止。
消息最顶端是一张照片,身后宾客熙攘,他坐在言笑晏晏的黎嘉年身边,脸上是不同以往的和煦,在酒店宴会厅暖黄的光线里,便显出暧昧的意味。
陆执的面色微微松动,像是被这亲昵的氛围所感染,黎嘉年的笑颜占满他的眼帘,他本该认真地欣赏这张他追逐已久的面孔。
但下一秒,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放大了照片,往后拖动,在面目不清的人群里,找着另一张脸。
另一张总被花束遮掩的脸。
可惜拍照的人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俩身上,背景模糊不可辨。
当陆执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他立刻摁掉了手机,屏幕转为一片漆黑,映出他略显愠怒的神情。
只消片刻,他就将这种愤怒归咎到了父亲身上,那个总认为他是异类,想要将他的职业与感情一并带回正轨的父亲。
陆执没有回复消息,厌恶地丢开了手机,在心潮起伏中,索性捡起书桌上厚厚的文件翻了起来。
纸张被风掀得窸窣作响,来不及装饰的花瓶孤零零地立着。
他一直没有离开这个窗口。
远处枝头的海棠花瓣被风吹散,静静地飘落在地。
在时光的悄然流逝中,它渐渐地沉进草丛的缝隙,不日就要化作花泥。
午后,一辆老款的玛莎拉蒂跑车驶入了别墅区,车身纯白,一派贵气。
玛莎拉蒂穿过了明艳的花雨,驶进庭院,依旧穿着黑色风衣的黎嘉年从车上下来,朝站在二楼阳台上的段殊招了招手。
段殊便笑着回应,转身下楼,身后的窗纱如云雾浮动。
从第三人的视角望去,这幅画面像极了午后幽会的情侣。
芳姨见到这个与段殊长得极为相似的客人时,差点惊掉了下巴,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才战战兢兢地将他请入屋里。
下午好。段殊看向那辆停在院子里的白色玛莎拉蒂,这不像是你会主动选的颜色。
黎嘉年的心情显然很好,赞许道:猜对了,这是我爸过去最喜欢的一辆车。
然后他拉长了语调,像是在开玩笑:现在成了我的战利品。
原来这是黎嘉年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之一。
籍籍无名的私生子,突然被认回豪门,深受宠爱,不仅在父亲逝世后得到了巨额遗产,后来又凭借自己的才华成为了一个声名鹊起的画家。
他的人生是无数种曲折命运中最传奇最幸运的那一种,饱受旁人艳羡。
不过这样情绪难辨的句子,让人很难接下去,段殊便转移话题道:画室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就要麻烦你了,我不一定是个聪明的学生。
黎嘉年随口道:没关系,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不再留恋这个暧昧的句子,转而饶有兴致地看向客厅墙面上那幅巨大的《风暴》。
很漂亮。
不知是在赞美自己的画作,还是在赞叹这幅画与整座别墅的浑然一体。
陆执偏爱冷色,除了餐桌上的那瓶花,屋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全是简单硬朗的黑白灰,此刻配上红黑交错的凄怆深海,色调和谐融洽,还增添了别样的艺术气质。
段殊点点头:还要感谢陆律师愿意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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