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察觉不到这轻盈落下的分量,却清楚地看到属于陌生人的指尖,垂悬在自己掌心,像两个漂浮着的世界,下一秒就将彻底相接。
高大的影子落在几乎重叠的交界线上,淡淡的阴影攀上段殊的身体,遮去了落在他眼里的刺目光线,只留下寂静的温度。
你会在这里找回失去的一切。
男人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转瞬即逝。
相信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宙斯
这是一句让段殊无法拒绝的话。
上一次对他说过类似话语的人,声音里充斥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与活力,亢奋地宣告要和他一起拍出能永远刻在观众心里的电影。
而眼前人成熟理性,平淡的语调里满是毋庸置疑的自信,语言的韵律、叙述的节奏共同构筑出了一种强大的说服力,不必欲说还休,他毫不遮掩地显露出自己浓郁的支配欲,当猎物已步入瞄准镜。
段殊看着他,沉默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带着旁人体温的耳机静静躺在空洞的手心,然后他微笑起来。
你编写的剧本一定很有意思。他真心实意地称赞道,类脑真的能将那样的故事演绎出来吗?
齐宴显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像是早有预料,径直走到了书架前,拿出一叠类似于影碟外盒的东西。
他将三个盒子放在了身旁空无一物的茶几上,一字排开。
盒子表面通体哑光黑,右上角各有一个标签,优美凌厉的笔迹写着完全不同的标题。
《午后之爱》、《双重赔偿》、《日落大道》。
他有些诧异:都是好莱坞的经典电影是改编了这些电影里的故事吗?
不,只是一个表达致敬的小把戏,借用了名字而已。齐宴似笑非笑道,类脑还不能处理内容太复杂的故事,所以在为它们编织虚拟情境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些不那么深奥,但永不过时的俗套情节。
人们喜欢戏剧性强烈的故事,背后往往与情感有关,这也正是类脑智能最需要学习的东西,如果它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就很有可能涌现出自主意识,实现伟大的进化,成为彻底的强人工智能。
但当它不能真正理解爱的时候,类脑会像许多人类一样,做出那些看起来很符合目的理性的选择:欺骗、强制、替代品过程不重要,只要能达成某个特定的目的。
他的目光在书架上艰深晦涩的计算机文献上停留片刻,转向了一旁精美华丽的神话读本。
阿波罗痴迷地追逐达芙妮,无处可逃的达芙妮绝望地化作了一棵月桂树,然后阿波罗状似深情地摘下她的枝叶,做成桂冠代替她陪伴自己宙斯贪恋特洛伊王子加尼米德的美貌,将他捉来奥林匹斯山,在欢愉靡丽的宴会里日夜为自己倒酒,直到嫉妒不已的天后赫拉将情敌变作了一只水瓶,瓶中汩汩流出王子的眼泪。
这些故事在希腊神话中早已写就,时至今日仍在流行,捕获幻影是人类心中永恒不灭的欲望,带来缺陷、痛苦,与极致的迷恋。
这一代类脑有一个很不好记的名字,但我私下里把它叫做宙斯,宙斯会按照编写好的内置逻辑生成人物,那些朝着炽热欲望一路前行、以至于忽略了常理与真情的偏执角色,我相信遭遇这样浓烈的情感会为你注入前所未有的刺激,唤醒你身体里沉眠的某些神经。
在安全性上你可以放心,我们已经做过多次生物实验,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你身临其境地体验了另一种人生,醒来后却依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手。
对段殊而言,这是一次没有弊端的治疗尝试,附带着体验一场无需成本的奇妙电影。
但掌握着高端科技的资本与研究员,绝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慈善家。
段殊问得直接:为什么会邀请这个病例来参加实验?需要我做什么?
齐宴也答得坦诚:一方面是你的症状与大脑神经的异状紧密相关,众多专家都找不出原因,而宙斯的核心逻辑就是模仿人类大脑神经系统的运作方式,但它并没有完全模仿成功所以我们需要收集大量神经系统有异常缺陷的例子,看能否有益于研究,你并不是唯一的受试者。
另一方面,我相信真人神经信息的涌入,会对高度仿生的宙斯系统产生某种奇妙的影响,这也是这类虚拟世界体验服务的卖点之一,为每个身处其中的体验者提供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
说到这里,齐宴放慢了语速,像在编织一场虚幻的梦境:每个世界只有预置好的开端和结尾,中间的发展是自由与随机的,充满了无限可能,就如同现实里的人们,出生和死亡是固定的,但行走其中的姿态可以大不相同。区别在于,真实世界里的人一定会死去,宙斯系统里的体验者,却有可能打破那个被预设的结局。
这是对你唯一的要求,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试着将宙斯生成的主要角色带离原定结局,让它感受到任何不应属于原剧本的东西,爱、憎、悔恨什么都可以。在我的角度,你是将要对宙斯进行训练的刺激源,用属于人类的真正情感,试着感染这个只会按照既定逻辑运行的类脑。
闻言,段殊唇角微弯,有些遗憾地笑了:也许你不太了解,我并不擅长这种事,即使是我自己拍戏的时候,也从不会脱离剧本。
出乎他的意料,齐宴依然淡定:我知道,你是最尽职的演员。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和宙斯很像,你们都受神经系统的牵绊,都安分地待在剧本范围内所以,你不想亲眼见一见你的同伴吗?
这是第二句让段殊无法拒绝的话。
我收回刚才的话。段殊心悦诚服,你很了解我。
齐宴被这种认可所取悦,镜片冷光背后的笑意一闪而逝:我相信我们都会在这次合作里受益良多。
段殊提醒道:我只能承诺尽力而为,不能保证结果。
齐宴颔首:那样已经足够了。
他走到实验室角落里被冷落的工作台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文件要签,比如承诺书和保密协议,还要做一系列麻烦的身体检查,确保你的精神状况可以承受这次特殊的旅行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先挑重点来说。
为了体验者能在虚拟空间里释放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真正拥有与现实无关的第二人生,也为了保护隐私,体验过程是无法在外界查看的,除非取得你的授权,否则就只会检测一些必要的生命体征,避免出现意外。
鉴于你第一次进入模拟器,也许会经常需要帮助,但暂停退出又十分影响沉浸度,所以我会跟你一起进入故事,扮演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解答困惑,也能让你更有安全感放心,我没法读心,也没有全知视角,宙斯系统是完全仿真的,一切都遵照现实里的逻辑。
很合理的安排,段殊没有反对,实验室里并排放置的两台模拟器也有了解释。
他轻轻点头,想象着那个即将见面的同伴。
铺垫彻底完成,故事进入新的章节。
齐宴抱着文件,半倚在办公台前,目光里透着玩味:在一起去办这些让人头痛的手续之前,先来做件有趣的事。
段殊不解其意,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茶几上的三个黑盒仍然放在那里,漂亮的笔迹上浅淡地反射着迷离的光线。
来挑选B故事。
段殊对他挂在嘴边调侃的编剧术语并不陌生,此刻听来有种解构主义的幽默。
他配合地笑起来,回忆着不久前对方刚说过的话:欺骗、强制、替代品分别对应了这三个盒子吗?
齐宴耸耸肩膀,没有否认:你的记性很好,本来还想让你盲选的。
段殊思考了大约几秒钟,就做出了决定,前两个名词对他而言都过于陌生,人总是倾向于从熟悉的事物开始。
哪个标题是替代品的故事?
齐宴扶了扶因为低头而微微下滑的镜架:你可以试试望文生义,我挑选名字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段殊心领神会,将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黑盒上。
耐心充足的研究员一点点拂去了漫天尘埃碎屑,露出沉睡的秘密宝藏,盒子表面的干涸墨迹像一道布满遐思的咒语,无声地诱惑着他。
这一次,换成他走近一步,笨拙地伸出手,穿过沁凉的空气,小心地触碰那个即将开始的故事。
第七章 双重赔偿
遥远的鸟鸣织成了一曲悠扬小调,隔着朦胧的距离,在玻璃窗外蹁跹盘旋。
耳畔仿佛笼罩了一层透明的隔膜,一切声音都显得不分明,直到突兀的闹钟铃声打破了晨间的寂静,喋喋不休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段殊蓦地睁开眼睛,头顶的白墙上垂下璀璨繁复的水晶吊灯,他茫然地环视四周,像从一场万里长梦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窗外的杂音亲切又渺远,曾回荡在每个如此醒来的早晨,暗红色的被罩依偎在他下颌,柔软地抚慰着皮肤,他真切地被丝绒温暖的触感所覆盖,于是反射性地用手捏了捏被子,想要确认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立刻感受到了藏在其中细腻蓬松的被芯,与现实里别无二致。
段殊的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可思议,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早已做过心理预期,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FH掌握的技术能令虚拟世界达到这样的真实度。
要不是他在现实里的双手正处在失感状态,恐怕会真的迷失在如此逼真的幻境里。
用了片刻平复心情,段殊关掉手机闹钟,掀开被子下床,缓慢地走到了穿衣镜前,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在意识中被制造出的自我。
熟悉的面孔,温和疏离的眼神,久违的毫无异样的身体,连手背上不知何时留下的微小伤口都保留着。
他还没有做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准备,所以选择在虚拟世界里使用真实的外貌。
此刻全身上下,唯一让段殊觉得陌生的,只有看起来过分华丽的丝质睡衣,他更喜欢纯棉质地。
空气里流淌着馥奇调香薰温暖沉稳的气味,热烈的日色被窗帘缝隙切成细碎流光,鸟鸣尚未远去,一种久未进食的饥饿感从胃部传来,他渴望着新鲜温热的食物。
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无处不在的知觉。
段殊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这将是一种把人们带往全新未来的可怕科技。
不过他并不关心。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段殊侧眸,听见真皮鞋底不急不缓地叩击着原木地板,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房门把手轻轻转动起来。
推开房门的男人穿着裁剪合身的手工定制西服,衬出高大挺拔的身形,手腕处的白金袖扣落在背光的阴影里,幽光点点,略带混血的面庞英俊不凡,却透着显而易见的冷漠气息。
在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开口之前,段殊先叫出了一个名字,声音里透着些微犹豫:陆执?
来人的面色愈发沉郁,盯着他身上与自己显得格格不入的睡衣:你起晚了。
段殊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表情里难得露出一点不加掩饰的新奇。
对方果然是故事的男主角陆执,一个由他亲手随机出来的名字。在正式进入这里之前,研究人员告诉他可以随意设定自己与主要角色的姓名和外形。
对有些人来说,这一步里就能体现拥有某种替代品的意图,但段殊没有这样的念头,索性选择了随机生成,好在数据库里预设的姓名和外形特征大体上都很顺眼,点了几次便确定下来。
这就是他终于见到真容的同伴,由他亲自命名的同伴。
段殊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鲜少有这样复杂幽微的情感波动,与此同时,齐宴同他简单讲解过的预置设定一并浮现在脑海。
陆执的心里有一个无法忘怀的人,他得不到那个人,就找来了一个与之相似的替身,就像阿波罗拥有了一顶用来怀恋达芙妮的月桂王冠,但这个替身始终没有成为他心上的王冠,最后只是成了一件褪色的道具,又被陆执亲手毁掉。
对于演过许多出色剧本的段殊而言,这是非常简单的剧情走向,很好理解,也几乎没有表演上的难度。
唯一的区别是故事里的两个主角都是男人,这也来自齐宴的建议,他知道段殊在太多电影里和异性发生过感情纠葛,只要段殊不反感,将主角的性别稍作调整,会带来更新鲜的冲击感。
段殊自然没有所谓,在他眼里都是虚构的故事而已,没什么区别。
但是
陆执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浓眉微蹙,上前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段殊。
不是角色的名字,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设定新的外形,也没有更改自己的姓名。
奇怪的感觉在心头蔓延,段殊不动声色地回答了他上一句话:抱歉,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他躲开了陆执的视线,看向豪华卧室里附带的卫生间,准备朝那里走去。
同对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执抓住了他的手臂。
指腹的薄茧猛然刻下烙印,灼人的热度越过轻透的布料侵袭而来。
你的手背上有伤口。近在咫尺的陆执俯视着他被迫半垂在空中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那是一道一公分长的划伤,伤口不深,已经结出淡褐色的痂,微微隆起在光滑的皮肤表层。
段殊再一次感叹这无与伦比的真实度,然后还真的试着回忆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几天他的手一直处在失感状态,没有知觉,当然也没有痛觉,听起来是一件好事,实际上却很危险,他直到看见凝固的血迹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受伤了,幸好伤口不大。
段殊如实相告:不知道。
陆执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我会叫医生过来。
只是小伤,很快就会愈合。段殊以为这是智能程序面对受伤的标准处理方式,当即回绝道,没有必要叫医生来。
语气冷冽的独/裁者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嘲弄似地重复着他的话: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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