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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就趁那一瞬间,魏诚响看见了鸳鸯剑阵。
    此时,转生木通讯断绝,奚平不知是死是活。陆吾也好、百乱民也好,她一个也联系不上。
    然而能在百乱之地活下来的,谁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电光石火间,魏诚响从芥子里拿出奚平给她保命用的升格仙器一门四尺多长的大炮,里面装的不是火炮,是三张升灵品阶的符咒。
    死马当成活马医,魏诚响一股脑地将炮膛清空了。
    王格罗宝命醒龙游远了些,皱起眉:负隅顽抗。
    照庭在奚平手里虽然打折扣,剑却是蝉蜕剑。蝉蜕剑风都逼不退鸳鸯剑阵,最多只能到升灵阶的升格仙器又能如何?
    那三发能搬山移海的炮火,只够让鸳鸯剑阵打个摆子。
    剑阵微微一顿,剑光越来越炽烈,魏诚响几乎有种自己被刺瞎了的错觉。
    完了,她想,没用。
    可是紧接着,还不等她绝望,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就响彻在了运河上。
    魏诚响石破天惊的三炮没能伤及鸳鸯剑阵一根毫毛,却仿佛一个信号。
    蒸汽船上,陆地上,陆吾搬出了随身携带的所有升格仙器!
    他们总共带了十台升灵品阶的,还有人手一个筑基品阶。
    在彼此无法联系的情况下,陆吾们默契十足,几乎同时朝鸳鸯剑阵开了火。
    强光从南阖半岛上炸开,生生将鸳鸯剑阵往半空冲了一截。
    南阖半岛上灵风如刃,卷进海里 ,激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永明火不见天日八百年,导灵金第一次现身,人造的器物悍然对上镇山神器。
    除了宛人,举世皆惊。
    第219章 有憾生(三十一)
    南阖半岛虽然大,但除了澜沧山,也没别的高地了。因此在宛阖边境上的天机阁,能将升格仙器与鸳鸯剑阵的交锋一览无余。
    可他们只知道自家的升格仙器放了烟花,具体发生什么事就不清楚了,筑基修士的神识扫不了那么远,也看不见裹在强光和飓风里的镇山神器。此时守在边境的庞戬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觉剧烈的灵气一波又一波地冲撞着边境铭文半岛南北跨越近万里,灵气波动洞穿大半个百乱之地,撞在北边境上还有这么大劲,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乱子!
    庞戬捏着手里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转生木,那是开明司总署最近寄给他的,说是安全高效,结果眼下就跟死了一样。庞戬放血也没用,画符也没用,用灵气冲也没用他甚至忍无可忍之后往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他居然相信奚士庸能靠谱!
    旁边还有傻乎乎的蓝衣半仙仰着脑袋,在那惊叹道:神神迹
    庞戬一巴掌拍在手下后脑勺上:神个狗头!
    谁或者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架升灵阶的升格仙器同时开火?
    不是晚霜就是澜沧山的镇山神器。
    现如今,导灵金的导灵效率能达到修士经脉的六七成,比起真正的仙器和大能,还是会有一部分灵石损耗的何况陆吾准备再充分,他们也是开着船去的,不是随身携带玄隐山,对方却占着南矿也就是当年的澜沧灵山。
    庞戬心里飞快地算账,陆吾能禁得住几炸?
    最关键的是,眼下半岛上还有那么多凡人没撤出来,陆吾这样孤注一掷,奚士庸为什么没有阻止?
    他还活着吗?
    庞戬冷汗下来了,飞快地捏了封问天飞向玄隐山和开明司总署。
    奚士庸太岁到底死了没有?王格罗宝也想知道。
    升灵殒落的动静确实堪比山崩,但跟眼下这情况比起来,恐怕就不值一提了。
    王格罗宝眯起眼睛,别说靠近半岛,灵风冲得他都难以留在原处。
    他知道镀月峰的那位天才会设法弥补高阶修士荒,再说南宛那么大,升格仙器虽然严格保密,也不可能一点风都没往外透。
    可谁也没想到,这所谓升格仙器亮相的方式这么惊人。
    王格罗宝嗓子有些发干,瞳孔还没从急剧的收缩中缓过来,陆吾开了第二波火力,他忽然咦了一声。
    比起先前石破天惊那一发,第二波火力的威力好像小了不少,打了约两三成的折扣。鸳鸯剑阵的反应也验证了他的观测这一次,那方才差点被炸上天的镇山神器纹丝不动,还隐约往下压了一点。
    王格罗宝立刻看出了关键:灵石。
    宛人那些神秘法宝也要灵石,他们携带的灵石和澜沧山相比捉襟见肘了!
    哈!王格罗宝第一时间分别给昆仑、余尝、甚至三岳山与凌云山都传了信后者他没有联系方式,直接用不加密的字条飞到他们最近的驿站,广而告之。
    这样的奇观怎能只有我看见?得请各国道友瞧瞧,玄隐山不要筑基以上修士的底气嘶,奇怪了,这妖风怎么这样大?
    南阖半岛东边是东海,西边是南海。其□□这边连着南大陆上的楚蜀两国,海面上还有南蜀三岛,挡风避浪的陆地多,海面向来比空旷的东海平静一些。
    然而此时,东海上不知从哪起了东南风,连带着半岛上的灵风一起横冲直撞了过来,南海上的船都成了大风卷起的碎纸屑,要不是奚平方才给凡人商船上加的防护符咒还没散干净,不知得有多少人变成海上亡魂。
    连醒龙也难当巨浪,卷裹着王格罗宝往西滚。
    王格罗宝好整以暇的笑容微敛,灵感微动,忽然也有了有什么要失控的感觉。
    被风刮得乱滚的还有将死未死的奚平。
    世上没有一个升灵的身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扛住两道蝉蜕剑打了折扣的也不行。
    奚平的皮囊碎得彻彻底底,几乎像当年在无渡海底一样,被挫骨扬灰。
    幸好这里没有一个师祖将他神识骗进星石。也幸好他是被自己作碎的,而不是被鸳鸯剑阵打碎的。他那一剑给魏诚响赢得了反应时间,半仙们的升格仙器则刚好替他挡住鸳鸯剑阵的追击,保住了对他来说最关键的神识。
    但要命的是,他神识也没法立刻凝聚出新的骨。
    哪怕有隐骨,神识也是非常脆弱的,没有身体和类同身体的转生木,修士的神识就好比民间传说中的鬼魂,放屁都没味。这回他碎得实在太干净了,简直是以升灵的修为提前体会了碎无尘的感觉哪怕当年在三岳山挨雷劈,还有半块烧焦的残躯能托身呢!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气,给分散的视角晃得晕头转向,甚至恍惚间心生奇思妙想:再往天上飞,他怕不是得跟水汽一起遇冷成云,变成一场大雨,泪洒南海?
    好家伙,他比当年金平南郊埋了千红万艳的安乐乡还诗意!
    诗意到神志不清的奚平被卷到了海面上,正好撞上一道海上飓风,将他难以凝聚的神识卷成了一卷。隐骨立刻抓住时机,以灵气重塑他身体,才刚有了个大致轮廓,飓风撞到了岛礁,奚平再次稀碎这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去活来,恍恍惚惚的奚平激灵一下,疼醒了。
    陆吾第三波升格仙器开的火冲上云霄,炸在他耳边。
    奚平是陆吾的总统筹,哪会不知道自家底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陆吾灵石难以为继了。
    他趁所有人都被升格仙器镇住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借着将他往南海上刮的狂风,当机立断,纵身扑向海面上的生死之雾:没时间给他慢慢长身体了,假如这里还有人能和鸳鸯剑阵一战,只有侍剑奴!
    轻飘飘的神识一落进那团诡异的雾里,奚平就感觉耳边响起无数杂音。他的神识好像又成了一弯水,恨不能从盘古开天地至今,所有死在这附近的水鬼都在里面扑腾联谊。
    然而奚平反而松了口气,原来生死之交是这个意思,这他就放心了。
    他跟别人不一样,神识乱飞找不到自己这种事,奚平可太有经验了当年真身被困无渡海,他流落在外的虚弱神识不知道在多少活人和死人身上流浪过。此时心头掠过无数杂念,但他凝神之下,轻车熟路地分清了哪些是他的念头,哪些是外来的。
    他好像化身运河,无视水中卷起的泥沙与破烂,自顾自地顺流而下,很快找到了侍剑奴。
    奚平从未这样感激过侍剑奴那显眼的高大!
    前辈,醒醒!奚平神识缩紧了,蹭西王母秘境中的灵气凝出了一截指骨,蓦地戳向侍剑奴眉心。
    眉心乃是灵台所在,最敏感不过,按理她能醒!
    谁知奚平低估了蝉蜕级半偶身的铜皮铁骨,那基本凝聚不起灵气的脆弱指骨压根激不起晚霜的警惕,侍剑奴无知无觉地站在那任他戳,奚平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手指骨折了!
    奚平:
    轰,又一声,陆吾第四波开火。
    声音明显更微弱了,奚平余光扫了一眼,见这一波开火的只有筑基级的升格仙器,就知道那几台升灵阶的大家伙怕是把陆吾船上的灵石耗尽了。
    升灵阶尚且能撑,镇山神器下,筑基什么都不是,那鸳鸯剑阵顶着节奏已经混乱的升格仙器,天劫一般地,朝着南阖半岛上胆敢不敬的蝼蚁压下去。
    情急之下,奚平的断指凝聚起微弱的灵气,使出了洪荒之力。他竟成功用残肢拖出了余尝的去伪存真书,用了里面复制来的最低等的神通折扣版含沙射影,钻进了侍剑奴巨大的影子里。
    含沙射影,要么是施术人真身藏进别人影子,要么是远程催动含沙射影符,连余尝本人都没试过这种玩法。毕竟除了奚平,别人神识脱离肉体基本是离死不远了。
    同时影子虽然是一人一个,落在地上海面却是交叠的,侍剑奴脚下的影子不止一个人的。
    这里还是死生交界处。
    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术法与特殊的神识三者赶在一起,奚平眼前一花,视角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腰间缠着一把和瞎狼王很像的软剑,那人身后牵着个半透明的侍剑奴。
    奚平精神一震,他能找到神识被黏到望川对岸的人,还能从旁观者视角看到他们此时在经历什么。
    侍剑奴好像呆呆的,气球似的如影随形,正顺着那男人惊愕的目光望向天空奚平跟着她抬眼,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自爆真元、用道心去冲撞鸳鸯剑阵。
    奚平没去考虑这是哪段历史,如果他有眼的话,肯定要用那正奋力长腕骨的手好好揉揉:他看见那撞向鸳鸯剑阵的道心上黏着另一个半透明的人,姚启!
    然后子明兄像个戳一样,啪嗒一下贴在了鸳鸯剑阵主剑的剑柄上!
    侍剑奴落进迷雾中的位置正好离姚启不远,两人的影子恐怕是叠在一起了。
    奚平仗着神识能扩散变形,追着姚启飞了出去,散过去的神识凝聚出另一只手,白骨下跳出一根两头融进虚空的琴弦,在姚启耳边尖锐地拨了个音。
    姚启本来就因为外语不好,保留了一线清明,蓦地被琴声惊醒。
    奚平就听脸朝下贴在剑柄上的姚启惊喜道:士庸!
    白骨手中琴弦多了几根,奚平拨出了琴蜜音:什么情况?
    姚启:不知道,我好像附在澜沧掌门身上了!
    掌门当年用道心撞上了鸳鸯剑阵,镶在了主剑剑柄上,而且很可能至今没碎!
    而就在这时,升格仙器的消息惊雷一般炸遍了南北两个大陆,昆仑大祭司倏地变了脸色,掌门沉吟片刻:叫第三长老,带人随我南下。
    三岳山上,原本徘徊在几座主峰之间的银月轮猛地往东座一沉,凌云山上九龙不安,焦头烂额的余尝蓦地隔海望向南阖半岛。
    宛阖边境上,一道光从天机阁分部院中的明月霜树身里飞出来,快得连墙上的因果兽都没来得及眨眼,那人便已经落到了院门口支修一步从自己的伴生木里迈出。
    第220章 有憾生(三十二)
    支修一闪而过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似乎是强压住自己脚步,他转过身对庞戬等人温声说道:不必多礼,辛苦诸位守好边境,凡人商船借道,只要安全,尽可放行,劳烦开明司安置。
    庞戬道了声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支将军,士庸
    他还在。支修打断他。
    他声音忽然变得低了起来,好像不是在回答庞戬,而是自言自语:还在放心,这次我赶得上。
    庞戬听声音来源不对,再抬起头,发现支修早走远了,门口只剩一只藏在墙壁里的因果兽。
    因果兽没事会在天机阁的围墙里乱钻,跑出来看蝉蜕也倒不稀奇,庞戬目光却忽然一凝他震惊地看见,那因果兽低着头,前爪弯下成跪伏的姿态,以一种臣服的姿态目送支修背影。
    因果兽陪伴了人间行走上千年,对自己人一直都很友好个别猫嫌狗不待见之徒除外。它在熟人面前有时候也会像大猫大狗一样撒欢亲热,但圣兽有圣兽的傲气在,庞戬从来没有见过因果兽这样郑重地跪拜过谁。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支修看也不看因他过境而被惊动的边境铭文,往澜沧山飞掠而去。
    奚平临走时,问他要走的第三剑不在剑台上。而是他卡在蝉蜕关上应对天威时印刻在雪地里的剑。
    这要求就很古怪,一般剑修收入剑谱或是传授弟子的,只有圆满剑,也叫标准剑,是剑修反复打磨、提炼的精华。但剑招不是死的,临阵时千变万化,有的时候仓促应对,虽然脱胎某一个标准剑,实际应变的时候却是面目全非,只取一点剑意而已。
    简单说,标准剑是本源,其他地方留下的剑痕只是个临时形态。
    我所有剑招的标准剑都在剑台上,支修疑心自己的教学是白费了唾沫,讲剑的时候你是不是又走神了,什么是标准剑不会也还给我了吧?
    奚平:不至于,师父,虽然您连经脉详解都给我糊弄过去了,但还是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师尊赏了他一颗雪渣和一句经脉详解过不去了是吧。
    奚平就吊儿郎当地揣着袖子,放过了那本让师徒反目的入门教材,笑嘻嘻地说道:我带那么多剑干什么?就我这点修为,真到两剑都出手的地步,我也该凉透了,第三剑反正也用不上,您给我带着当护身符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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