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斐落地一踉跄:快!
庞戬一声令下,天机阁一众筑基飞快地修补起破损的龙脉。
眼看这场危机就要平稳过去,异变陡生。
那屁滚尿流逃离战场的项宁突然一僵,于无声处,某种蝉蜕也无从抵御的、浩瀚的意志没有征兆地淹没了他,一下压过了他的神识。
此时,三岳山上突然无端起了惊雷,灵气搅动起来,自发往西座流,在半空中拧成了一个狰狞的漩涡。
三岳几个大升灵都被惊动,纷纷跟着赶到西座,却发现谁也无法靠近长老居处。
几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没等交流出什么,忽见一道极亮的光穿透晦暗的云层。
有人叫道:快看,银月轮!
银月轮原本在三岳东座,悬无出逃以后,项宁为了假装掌门还在壮胆,便将银月轮放在了主峰。此时,那隐形的月亮突然出现在半空,随着涌动的灵气一起往西座走,落到了西座山顶。
银月轮阴冷的光大炽,瓢泼一般地洒在西座山顶,将小半个西座峰照成了一片惨白的剪影,随后大量的灵气顺着月光灌进了西座长老居处!
升灵们抱头鼠窜,唯恐被银月轮波及,唯有潜伏在西座山脚的徐汝成。这陆吾是个蝉蜕战场也敢凑热闹围观的莽人,比起逃命,他第一反应永远是看清楚点,往外传消息。
奚平和白令同时接到了他递出的信。
白令皱眉:什么意思?
银月轮嫌项宁丢人现眼,决定把他当邪祟烧死?
奚平却在一愣之下瞳孔骤缩:闻峰主闪开
不等他说完,闻斐的灵感也动了。
这天机阁的前任总督反应极快,一拂袖先将一众筑基全体荡开,随后他折扇高高抛起,撑开了一个临时的保护芥子,将他自己和一帮人间行走护在了后面。
仓皇间他飘起来的袍袖还没落下,便见只差一点就封上的龙脉裂缝中渗出了寂静的月色般的白光贯穿了项宁的神识而来。
再名不副实的蝉蜕也属于灵山,蝉蜕的贪欲,永远不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愚蠢。
凌云山的悲鸣不只震撼了西大陆,仿佛也唤醒了其他灵山的恐慌。
恐慌的三岳山为了拼命保住自己唯吾独尊的位置,剑指玄隐。
恰如两百多年前的澜沧。
那致命的月光以项宁不知死活的神识为载体,从龙脉的空隙里钻出去,贯穿了整个金平宁安地区。
地下像是亮起了古怪的灯带。
银月轮驱邪的本能还在,一逮到老熟人濯明,立刻将他藏在各处的藕带清理干净。
其他有名分,身在玄隐山保护下的修士虽不至于在银月光下化灰,却也一动不能动了。
闻斐的折扇分崩离析,菱阳河西的铭文在那地下冒出的月光中融化,金平城里再不分高低贵贱。
平整的地面陶瓷开片似的,无声裂开。
原本只断了一处的金平龙脉被不怀好意的月光彻底撑碎,地下的黑龙影再无束缚。
龙头吞下了金平城,遍布南宛全境的龙身从地脉中挣脱,舆图破封!
被禁锢了千年之久的黑龙掉头朝玄隐山的方向咆哮一声,张开大嘴。人间、仙山的灵气滚滚地流到了它口中。
它要反噬灵山!
就像当年的赵隐一样,离那黑龙最近的所有修士神识全被舆图卷了进去。
外圈护着凡人外逃的半仙们都傻了只唯独一人。
恰好在丹桂坊里维持秩序的周樨一顿,混乱中,他双目露出莲花印记,也曾属于天之骄子的神识像一颗落在海里的石子,被什么吞没了。
没有涟漪。
周樨的眼珠一左一右同时往两个方向转了几圈,直勾勾地盯住了永宁侯府整个丹桂坊中,唯一亮着门灯的地方。
剧变中,没有人注意到身边的同僚少了一位。
周樨好像刚被什么东西打瘸了半边身体,一瘸一拐地顺着丹桂坊的小路往里走,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唱起诡异的小调:阿爹在磨刀,阿娘把水烧
隔着几丈远,正拼命劝侯爷回府的管家号钟看见这拖着条腿走路的蓝衣,一愣,起身道:这位尊长?
周樨盯着侯爷怀里的转生木盆景,抽动着嘴角露出个笑容。
号钟上前:您
一根藕带从周樨嘴里喷了出来,直取号钟眉心。
第169章 镜中花(十二)
凡人看不清那迅疾如雷的仙人手段,号钟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看藕带就要打碎他脑壳,一道符咒当空拍过来,将那杀人藕带点着了。号钟被人拽着领子一把拉开,再一看周樨,嘴已经被藕带豁开了,撑得足有半张脸大,下巴掉下来,前面的牙全没了,侯府的新管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奚悦横刀挡在侯府前,侯爷摆手挥开家丁,站了起来。
周樨被濯明控制的行尸走肉用力扑棱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方才直接用神识和奚平对撞,被那碎尸万段熟练工的铁头功撞得脑子嗡嗡的,满城藕带又给银月轮烧了一遍,这会儿眼前都发花。
濯明拖着周樨的身体,喝醉了似的,乜斜着眼看向眼前的永宁侯府。侯府不算什么深宅大院,宛人生性扭捏,显摆也不能显山露水,否则落下乘。因此在濯明看来,这门庭有点朴素,比他家差远了毕竟他亲爹姓项。
可是他家没有这种灯。
他年少时还没有镀月金,灯得点,灯花会跳,没这么稳。家里规矩大得很,上灯、灭灯都有点钟,那点昏昏的光是一天中罕见的风景。嫡母像是怕他吓着太阳,将他放在个不见光的厢房里,他不能动,就只是躺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张望天井漏进来的一线日头,盼点灯。
他一觉醒来灯不亮,又一觉醒来,灯还是不亮。
周樨双目中映着大门上乳白色的灯,近乎于彬彬有礼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将脱开的下巴合了回去,冲永宁侯一拱手:侯爷好,我与烟士庸偶然结识,也算同生共死过。早听说金平城是南宛明珠,冠绝天下,一直很想来看看他的家。
奚悦惜字如金地开口道:兄长不在。
哎,我知道。周樨右眼纹丝不动,左眼转到一边看了半偶一眼,笑道,他被卷进舆图里了,当年玄隐长老赵隐被卷进舆图,有南圣亲自护法还被困了整整四十九天,借升灵时的天外神雷才脱困。现如今舆图要夺灵山光,玄隐山都要塌,恐怕谁也顾不上谁了,不如你们跟我去一个好地方安置了,等他回来再团聚。
话没说完,濯明驱动着周樨的身体鬼影似的上前。
奚悦一把符咒迎了上去:站住!
周樨的身体只是个半仙,被奚悦一道符咒拍碎了没洗完的骨,人登时变了形就如濯明少年时一样。
折断的碎骨中伸出无数藕带,支撑住了破败的人体,奚悦虽然与周樨没什么交情,但毕竟同僚一场,见他竟无声无息变成邪祟手里任意搓揉的傀儡,仍是一阵心惊。濯明毫不吝惜这傀儡身体,藕带撕碎了伤口,将已经不再流动的死人血当成了印泥,血色的莲花印劈头盖脸地砸向奚悦。
就在这时,一道旱天雷笔直落地,锥子刺向往四方蔓延的银月光,巨大的铭文山似的压在金平城中,镇住了碎成渣的地脉。同时,炽烈的灵光闪过,长鞭穿透虚空,卷住黑龙的脖颈,司刑与司礼二位长老终于赶到了!
林宗仪的口封被狂风吹落:项宁,你西楚想开战?!
他金口一开,大陆上两座灵山同时起了回响。
奚悦眉梢一动,脸上刹那间露出得救的喜色,紧接着却听一声巨响,黑龙影竟从地面支了起来,狠狠一甩,将用鞭子缠住它脖颈的端睿大长公主拽了下来。
端睿砸下来的地方正是她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广韵宫,那刻满了二等铭文的金鸾大殿纸糊一般,石头刻的九龙柱分崩离析。广韵宫起了大火,所有人都在逃命,谁也顾不上救火。朝南的暖阁首当其冲,当年太明皇帝挂在阁中那幅陶然翁的迎春图被火舌一舔就不见了踪影。
凡间一切遗迹,都比浮尘还轻。
端睿毕竟只是半步蝉蜕,这会儿完全是被月满圣人都没奈何的舆图拖着走,而林宗仪与透过舆图拓本渗进来的银月轮僵持住了,恰好谁也顾不上这小小的丹桂坊。
濯明大笑一声,藕带撑爆了周樨的身体,趁着银月轮无暇管他,这胆大包天的疯子干脆将碍事的半仙傀儡皮脱了,直接与伴生木交换了真身!
深海往生灵鲵里,王格罗宝眼睁睁地看见濯明消失在眼前,既没出声、也不惊诧。
他只是独自一人窝在鱼嘴里,用左手敲起右手掌心,异常温柔多情的嗓音哼唱起了一首蜜阿古曲送葬永诀用的。
可惜濯明听不见了。
炸裂的金平龙脉再无法阻止升灵邪祟入侵,濯明真身落在丹桂坊的刹那,除了转生木,侯府中所有有水的地方都遭了蟒灾似的,喷出见人就吞的藕带。
奚悦整个人被推出了百米,撞塌了不知谁家的院墙。他在开明司里人缘太好,虽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求救,却有大量开明修士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半仙们悍不畏死地冲进了侯府院中,挡在凡人面前。
濯明忍俊不禁,看也不看这些妄图蚍蜉撼树的半仙,弹灰似的将他们撞出去,落在永宁侯面前侯爷本能地将那棵盆景护在怀里,尽管那大花盆对他来说已经太沉,缀得他直不起腰来。
濯明直勾勾的眼睛忽闪了一下,被此情此景刺了眼。他僵硬地歪了一下头,藕带蓦地缠住侯爷的衣襟,将老侯爷拽得踉跄半步,莲花印印在了侯爷眉心。
就在这时,侯爷眉心、侯府院中同时飞出几道极寒的剑光,带着朔北的霜雪之意,洞穿了那莲花印。
濯明猝不及防,差点被那剑风削掉半个脑袋。
剑道本是至刚至勇之道,可是侯府中弹出来的剑风却与众不同,冷意似乎能渗透人灵台。
濯明本就受了伤的神识被那剑风缠丝似的裹住,心头所有恶意都被连根拔起,露出恶意下深埋的种子。他那附着顶级灵感的五官被经久的幻觉吞了下去,眼前永宁侯变成了悬无、陌生的父亲、人偶般的母亲、恐惧躲闪的下人
四处蔓延的无心莲藕带乱飞,两个开明修士拼死护着侯爷闪开,转生木盆景脱手落地,被失了神智的濯明一把攫住。
那小树下灵光一闪,一个事先藏在土里的传送法阵被激活了。
然而这半仙级的法阵微弱的灵光没能引起疯子的注意,失控的无心莲见什么吞什么,一口将法阵中传过来的东西吞进灵台。
下一刻,濯明陡然僵住,肆虐的藕带不动了,垂死似的抽搐了一下,震塌了侯府门房。
玄隐主峰上,周楹手里捏着第三张字条,上面写的是:永宁侯府不容有失,除掉无心莲。侯爷身上有瞎狼王的迷惘剑,可辅心魔种。
周楹面前有一个很简单的传物法阵,从这里,他将一颗多棱镜似的魔种传了过去。
虽然字条上写了不容有失,但失了也没什么。周楹感觉不到忧虑,不关心则不乱,时机把握得极准。
那转生木的花盆是个通讯的降格仙器,正好能让他隔着千山万水,对上世上另一个顶级灵感。
可是濯明已经看不见他了。
濯明死死掐住自己喉咙,目眦欲裂地瞪着前方,目光却是散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心魔种已经完全遮蔽了他的视线。
周楹几乎能听见心魔种在欢呼,世上再没有比无心莲更适合心魔发芽的地方了,被濯明吞下去的瞬间,魔种就迫不及待地在每一节藕里扎根发芽,转瞬凝成一张大网。
濯明吞过的每一个神识都被心魔种上的多棱镜照了出来,无数交织的爱憎冲垮了他的神魂。
围在侯爷身边的开明修士们目瞪口呆地看见,这骇人的大邪祟乱飞的藕带枯萎,皮肉失了水似的一寸寸缩,身上结了一层水玉似的硬壳,无数个多棱小镜上闪过无数张濯明的脸。
濯明本能地剧烈挣扎着,他在心魔的蚕食下不断忘记自己的来龙去脉,依稀觉得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他听见自己莲心深处,有个人淡淡地对他说道:正的,放下来吧。
濯明一下愣住了,透过棱镜,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年少苍白的,还不会像怪物一样五官乱滚的脸。
他心里隐约知道那搭话的人是谁,也知道追随对方会让自己落个怎样的下场,眼泪却依然像三百年前一样,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那人便对他说道:跟我走。
开明修士们看见那邪祟突然不动了,束手就擒般地被关在石壳里,琥珀中的飞虫似的。那裹住他的石壳不断缩小,最后缩成了蚕豆大,因棱镜折光,透明的石头呈现出特殊的灰。
不知是哪位半仙格外博闻强识,忽然喃喃说道:这好像书上说的星辰海底的星石啊。
话音没落,无心莲支楞八叉的藕带就轰然倒下。
濯明将无数人的神识拘来,困在藕带里,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他自己的神识被困在心魔种中,永世不得超生。
周楹的脸出现在花盆上,又对方才出声的半仙说道:这不是星石帮我将其放在传送法阵中传过来。
然后他冲侯爷一点头,温文有礼地说道:多谢舅舅。
侯爷像被谁打了一巴掌,眼角剧烈地哆嗦起来,半晌,他才摆摆手挥开来扶他的人,轻声道:殿下。
周楹取回心魔种,在摇摇欲坠的金平城中,不咸不淡地顺嘴问安,说完便要切断通讯,搓碎字条。
然后他在那字条背面看见自己一行有些犹豫的字,写道:等一等。
第170章 镜中花(十三)
字条是他自己写的,清净道也不是失忆道,周楹能很轻易地想起自己的意思:如果无心莲都能混进金平城,大摇大摆地到丹桂坊作祟,金平必定风雨飘摇,奚士庸也必定被困住了。
过去要他留在这里,陪侯爷待一会儿。
恋耽美
——(172)
同类推荐:
全息游戏的情欲任务(H)、
娇门吟(H)、
快穿之睡了反派以后、
这些书总想操我_御书屋、
活色生仙、
魔君与魔后的婚后生活、
四大名著成人版合集、
如果人外控痴女成为了勇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