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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太岁 ——(117)

——(117)

    这二位互相暗算时,可谓一个能演一个会装,这会儿短暂地休了战,便不约而同地交代了自己的英雄本色:都是王八蛋。
    一帮蝉蜕排队呢,你且后面等着去吧。奚平懒洋洋地拨着不太高雅的楚国小调,说道,余家湾那俩姑娘身上,你还做过什么手脚?
    含沙射影得长期施加才有效果,一两句话只能让人生出一念之差,半仙自己入定调息一会儿就没影响了。我从来不对女人使阴损的手段余尝说到这翻了个白眼,他现在知道太岁是男是女了此处秘境里响起来的应该就是那太岁的本音想想也是,给大美人抹得鼻青脸肿的,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出来的,不像阁下那么猥琐。
    奚平:呵呵,龟儿子放响屁。
    余尝:崩不开你的脸。
    奚平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对女子这么手下留情,是因为你娘?
    余尝倏地抬起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找死。
    奚平回道:哎嘿,是啊,你来打我呗。
    余尝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这疯疯癫癫的太岁既然半步升灵,怎么说也该有几百岁了,怎么跟个讨人嫌的熊孩子似的?
    他才刚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挣扎回来,实在不想再来一次,遂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冷静了片刻。
    等等,熊孩子
    余尝迅速复盘了整件事,发现他最大的失误就是轻视了余家湾那个小半仙。以他的修为,一眼能看出那小姑娘骨龄不过二十许,就是个一把捏不起来的小鬼,影子又被他下了含沙蜮,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在他监控内,难免掉以轻心。
    现在想来,那小半仙当时是故意在余家湾乱转,引他用含沙蜮对付她,就是为了将他的手段展示给太岁。也就是说,太岁能控制某种虽不在她身上,但她所经之地随处可见的东西,还能通过那东西给她传简单的信号是转生木?
    余尝忽然想起一个传说:上古时期高手林立,大能蝉蜕成神圣时,道心归于天地,而那些道心不为三千大道所容的高手则叫做魔神,蝉蜕降世时,道心不上天,会沉进土里,生出一种伴生木。
    那转生木牌有没有可能不是通讯仙器,是伴生木?
    这太岁搞不好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魔神传承,修为境界没有他看起来那么高。
    是了,动手时,对方看似琴中带剑,相当唬人,其实细品剑意锋锐归锋锐,好像没什么变化。变的只有高高低低的琴音,掩住了他只有一招来回车轱辘的事实。
    对余尝来说,真正致命的,是那灵相面具上的符咒。暗算得很巧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符咒是张升灵级的,而且灵线稳极了,绝不是刚迈过升灵关的升灵初期所作,更不可能是这还没升灵的太岁所作,一定是他事先从别人那弄到手的。
    这太岁没准年纪真的不大,在这跟他虚张声势呢。
    余尝眼神微微一沉,诈道:你我境界相仿,我做没做手脚,难道你会看不出来?
    奚平暗忖:好么,人活了,贼心烂肺也活了。
    当下便大大咧咧地笑道:那可难说。
    余尝心说:还挺谨慎。
    便听那太岁又说道:哦对,还忘了告诉你,你的神识呢,已经被我扒清看光十八摸过了。你来都来了,也不用跟我太客气,不就是想要除灵相黵面用的纸人吗?
    余尝后脊无端一凉,便听见了一段诡异嘈杂的琴音。不是每个人都精通音律的,余尝只觉得难听,还没品出味来,便见一个自己落到了面前!
    奚平拿到了龙凤呈祥后,就大致知道了灵相黵面是什么音,于是将余尝带进来的乐声中刺耳的黵面那一段去了,成功复制出一个干净的余尝。
    复制的余尝难以置信地落下,发现困了自己几百年的灵相黵面凭空不见了,随后对上了本尊同样震惊的眼神。
    自己最了解自己,下一刻,复制余尝二话不说,掉头就要往破法外跑,同时他先下手为强,一道符咒拍在了本尊身上。本尊余尝全屏本能地挡了开,当下便要去追,就听那太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悠然道:灵相黵面就一个,这也不够分啊,哎,要么你俩自己商量商量,看给谁呗。
    两个余尝异口同声:你缺不缺德!
    啧,说谁呢,奚平叮叮当当地让小寡妇上起了坟,怎么乌鸦还嫌猪黑啊?
    破法内两个余尝较量起来可太有看头了,你来我往的符咒、陷阱、神通,彼此预判完全同步。奚平看到后来,连助兴曲目也不弹了,手伸出破法外,他从蛇王仙宫里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咔咔嗑,还抱怨道:唉,齁咸。
    余尝:
    虽然都是神识,但复制的余尝挣脱了黵面,本尊却被差点走火入魔折腾得筋疲力尽,本尊余尝终于难以为继,能屈能伸喊道:血契书拿来,我签!
    血契书是一种常见的黑市交易契约,黑市上的邪祟们彼此并不信任,遇到大宗交易或者雇人做什么事,交易双方便会签下血契书,违约者遭反噬一般来说是修为高的占便宜,毕竟同等反噬在筑基和半仙身上的效果可不一样好在他俩修为差不多。
    奚平呸一下,把一颗瓜子吐到了破法里,见鬼了破楚国,瓜子怎么还有辣的!
    他抹了抹嘴: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愿赌服输,老兄,你棋差一招,你那本缺德的破书我就先扣押了。
    那本去伪存真古卷是余尝的本命法器,闻言他额角跳了跳,躲过另一个自己一记杀招:可以。
    你自己预备好反向纹印刺,黵面我帮你除,奚平又说道,你去海阔天空,把你在余家湾的身份让给我,谁泄密谁道心碎八瓣。
    反正他没有道心。
    余尝吼道:我的身份就是走狗阶下囚,谁爱要谁拿走!我要有俩,买一送一都行!
    他刚一说完,便见半空中飞来一块转生木牌子,上面还沾着他的血,正好替他挡下了复制品的一击。
    奚平:你可以用那块木牌联系我。最后再说我刚才救你一命的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得赴汤蹈火,你认不认?我要你
    奚平本想脱口说供我差遣一百年,话到嘴边,他又打住了。
    自古有养狗的,没有养狼的,这个余尝太不是东西,带着灵相黵面都敢背叛主家,什么事干不出来?
    再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讨厌这个人,没必要长期联系互相碍眼。
    十年之内,在我有要求的时候,替我办三件事。奚平改口道,不要你命,不妨你修行,不动你道心
    都是叱咤一方的大邪祟,余尝怎会不明白太岁在想什么,听了这要求毫不意外,一把将那木牌抄在手里,他想也不想咬破自己中指,逼出心头血在血契书上重重一按。
    他手太快,血契生了效,太岁才说完最后一句:不辱及你先人。
    余尝倏地一愣,没能躲开那复制品一掌,好在那一瞬间,奚平及时将复制品送出了破法,掌风随人一起烟消云散了,破法中只剩下一个余尝和一地四面八方飞来的花生瓜子皮。
    奚平收起血契,美滋滋地荣升债主,这会儿看余尝如看随时可以收割的韭菜,无比亲切了起来:好啦,既如此,咱们就正午见吧,余家湾全靠兄弟你接应了。
    余尝沉默片刻,喘匀了粗气:容我问一句,太岁,你想要什么?
    暗处的奚平一愣,倏地闭了嘴。
    他看着破法中逼真的布景,因为此时此刻余家湾是阴天,破法中的寿星峰也是阴天。
    那天低得像是压在人头顶,把每个人都压出固定的高矮,压进固定的轨道。
    他想知道那些高人究竟高在哪,非得让众生沿着他们划下的道来活。
    他想知道劫钟、银月轮、还有那许多他没见过的灵山之魂是谁的口舌、谁的意志。
    他想知道这天是什么,虚空外是什么,踏碎虚空的圣人们为何一去不回头
    这也是当年葬在安乐乡的陈白芍、南郊外数尸体的少女阿响还有许多或光风霁月、或面目可憎之人想问的。
    他还想知道,为何叩问天地的资格这样难拿。
    最终,野狐乡里的太岁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关你屁事,滚。
    说完,他一脚将余尝踹出了破法,让他自己去处理那烧成了七成熟的肉体。
    然后奚平想了想,一拂袖把满地垃圾收拾了,将破法镯中的陈设换成了金平崔记的小院。
    那地方据说是全金平少女的梦想,一进门廊就能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四季都有别致的造景,里面有一个一个供贵宾休息小坐的屋子,花茶和点心永远是新鲜温热的。他不知道赵小姐去过没有,反正阿响没有,阿响在金平南郊住了好几年,都不知道什么叫崔记。
    确定了两人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奚平便将她们拉进了破法中他其实倾向于相信余尝那句没动过手脚是真的,但保险起见,还是要查一下。
    阿响带进来的乐声跟他想象得差不多,节奏略快,乍一听不太正经,根骨里却透着股稳重气。赵檎丹依旧有些茫然,然而跟她上一次进来相比,不过一两天,曲声却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奚平仔细听完,没发现不该有的刺耳杂音,这才现身在了破法中。
    他以侯爷和潜修寺的苏长老为原型,将那二位老大爷的模样融合了一下,涂涂改改,去掉两人过于打眼的个人特征,一转身,就成了一个神色平和的中年人,身上笼着一层薄雾。
    魏诚响眼睛一亮:前辈!
    这么多年,她总算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对方比她想象得还要稳重一点,虽初次见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奚平慈祥地冲她笑了一下,没吭声,略带一点桃花形的眼睛却把话都说完了。
    赵檎丹震惊地打量着周遭:这是一处秘境吗照着京城里那家崔记造的?
    奚平还是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曲径通幽的小院中,隐藏在花架下的贵客赏花堂。那里已经备好了灵石丹药甚至茶点,可供她们处理暗伤,然后他朝魏诚响微微一拱手:辛苦。
    随后转身要走。
    等等,赵檎丹犹豫了一下,对方修为远高于她甚至她们族中那位话事的大师兄,玄隐山甚至以修为论辈分,她不由自主地将大小姐骄纵气收了,毕恭毕敬地说道,多谢前辈相助,前辈有什么要差遣晚辈的吗?
    那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却只是摆摆手,一开口,小院中便叠加了无数回音。
    有缘。他意味不明地撂下这么句话,只留给她俩一个清癯的背影,瞬息间已经到了秘境边缘,消失了。
    一头未束的长发虽白了大半,腰背却仪态良好地保持着笔挺,渊渟岳峙,寡言而可靠。
    是她想象中父亲的样子。
    赵檎丹眼眶一红可其实她早发现了,这几年,父亲的背已经不知不觉弯了。
    寡言可靠的老父亲离开破法镯才算松了口气,憋死他了。
    他刚才其实抓心挠肝地想说话,并因为刚刚撬掉了余家湾最大的地头蛇,非常膨胀,迫不及待地想跟大姑娘显摆。
    可是没办法,他认识魏诚响的时候太莽撞了,跟她说话一直用的本音。赵檎丹是跟他一起在潜修寺待过的同窗,虽说没什么机会说话,而且人对声音的记忆也远没有相貌那么清楚但万一呢?
    万一因他俊俏,给赵小姐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呢?
    在奚平看来,这简直太有可能了。所以他方才总共说了俩字,还特意让破法镯帮他加了回音,不可谓不谨慎了。
    唉,天生丽质,怎么好呢?只能自己多留神。
    顾影自怜片刻,他把过剩的倾诉欲转给了支修,对着灵台里的照庭哔哔地得意了小半个时辰。
    半夜三更,多亏支将军脾气好,没让照庭碎片把他捶成柿饼当然也没理他。
    天降破晓的时候,余尝拯救了飞琼峰主的耳根,转生木里传来余尝有些疲惫的声音:这就是余家湾老宅。
    第113章 化外刀(二十)
    余家老宅占了整个一个山谷不是那种挨着悬崖峭壁的山谷,山坡不高,走势平缓,顺着石阶和盘山道能下去,谷底有一条穿山小河。
    这地形其实跟潜修寺有点像,只是潜修寺是清修的世外之地,人工雕琢痕迹很少,连路灯和自鸣钟都没有,除了伟大导师罗青石,基本没别的娱乐项目。
    余家老宅可就太壮观了。
    这里没有转生木那种逮哪都能疯长的糟木头,奚平只能透过余尝身上那块转生木牌往外看。见山谷中竟然凿出了能供汽车通过的路,人道和车道竟然是分开的啧,汽车才几年?
    半空中吊着几十里长的索道长链,机器能将小包厢从狭长山谷这一头送到那一头,三里地一个站点,可以下去更衣休息,仆从们会影子似的悄悄上来,撤换熏香、更新饮食。琵琶声顺着铁索飞出来,酒香与脂粉香散落得漫天都是,像把金平的菱阳河挂在了天上。包厢上都刻满了奢侈的三等铭文,就算出事故从天上掉下来,也伤不着里头的人。
    潜修寺只有树林深处的小平房,余家老宅里却是亭台楼阁俱全,几处半山的宅院排场堪比皇家行宫。这会儿天还没亮,山谷中灯火通明,通宵的歌舞没散场,以修士的耳力,能听见风中送来的丝竹与调笑声。
    几百年的繁衍,余家湾里这个暴发户家族人丁兴旺,但只有历代族长家才有资格入驻老宅。奚平打眼一扫,这一代在家有点权力的几乎全是半仙靠钱堆出来,一张符咒不会画的那种,有点能耐的想必也不会留在凡间,都送去三岳山或者麒麟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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