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无礼的师侄又直呼其名:林炽,别磨蹭!
林炽从芥子中摸出一根蒲公英似的仙器,见风便散,正好此时升灵峰主们拆山封打得罡风乱飞,仙器上散碎的种子立刻被卷得到处都是。
林炽在灵台里对奚平道:我不曾见过南圣。
奚平:哎呀谁见过,见过的那两位不在家!
林炽:这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奚平:那你就看着他们祸国殃民!
林炽倒抽了口凉气,下一刻,一个足有百丈高的南圣神像山一样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那蒲公英仙器四散的种子同时发出声音:赵隐走火入魔,道心不容于天地。
四面八方的声浪叠加在一起,在三十六峰中来回震荡,好像一万座洪钟同时响起,一时间宛如神谕天降,让人魂飞魄散。
赵家几位升灵峰主回过神来,听清了神谕说了什么,一时面如死灰:赵隐道心不容于天地,那么继承了他道心的弟子岂不都成了魔?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回荡起来,与方才刚响过的劫钟如出一辙,足能以假乱真!
升灵品阶的仙器自然能将升灵震得头晕目眩,九人道心巨震。
唯独从潜修寺赶回来的端睿大长公主,她清净道修到离极致只有一步之遥,不为外物所动,充耳不闻地一记无憾鞭扫了过去。
奚平:唉,还是端睿师叔靠谱。
你们这些废物。
林炽简直说不出话来。
飞琼峰北坡终于在假劫钟声里又雪崩了一次,好像师尊被逆徒惊掉的下巴。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
那风并不比菱阳河初春的微风强多少,可莫名地,在场所有修士心里都跳了一下。
高来高去的升灵们一时竟都御不稳剑,纷纷从半空中掉了下去。风吹过玄隐山,又往外蔓延开,所有铭文全黯了下去,所有法阵上的灵石骤然脱离开。
开明修士们手中参差不齐的锛凿斧锯形仙器变成了真正的锛凿斧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赵家嫡系陡然失去修为,有人被一榔头砸在头上,竟当场给砸了个脑浆迸裂。
被砸的愣住了,到咽气都没明白自己脑袋发生了什么事。
砸人的也愣住了。
庞戬手中破障弓一下消散,纸人操控的赵誉僵在了那里,成了一具傀儡。
那一瞬间,大宛全境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凡间,修士成了凡人,仙器成了破铜烂铁,灵气没有了!
唯有返魂涡里的望川根本不理那一套,自顾自地保护着主人。
通讯仙器失灵,周楹骤然和白令断了联系,他却丝毫不慌,只是变换了个坐姿着什么急,两个蝉蜕一下山,神识便能铺平大宛全境。那二位老人家现在都没到东海,必定有需要他们去忙活的事。
赵家底蕴深厚,可哪个蝉蜕还不是从神魔大战时期过来的,谁还不知道谁?
蝉蜕圣人不方便插手凡间的蝼蚁争斗,但眼看蝼蚁要咬断树根,他们难道还能不出手?
这时,东海返魂涡里,原本十分宽敞的望川陡然缩小,轻烟几乎贴在了周楹身上,那些烟不安地微微晃动着。
周楹心念一动,蝉蜕亲临。
林宗仪和章珏几乎一前一后落在东海,他两人是一起离开的玄隐山,此时却是从南北两个方向分别过来。
章珏道:灵脉已截断,完全恢复需十天,叫他们凡间事、凡间毕吧。
林宗仪一点头,指了指东海下。
两个蝉蜕便不再去聊这场惊天动地的叛乱,迅速将无渡海底的封魔印检视一番。
无异状,司礼确实走火入魔。章珏叹了口气,说道,林师兄,你也感觉到了吧?
林宗仪摘下口封:有人为迹象,但我遍寻北方四州,追踪不到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周楹此时恰好就在林宗仪脚下的漩涡里,这亡命徒好像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从容地躺在望川里,听两位蝉蜕长老商量怎么抓他。
南边也一样,章珏道,赵家人这次未免太不像话,幸而有开明司支援。
林宗仪沉默了这话他不能接,不然不管他是赞同还是反对,话出自他口,后面都是判决了,须得格外谨慎。
好一会儿,他问道:周楹何在?
司命大长老闻言,便掐指算起来。
星辰海之主的神识一动,望川的轻烟立刻紧张地渗进周楹的身体,他整个人都呈现出某种半透明的质地。传说中的化外魔器无声地对抗着玄隐山的窥视。
周楹就像藏在巨兽毛发里的蚂蚁,听见那沉重的、能瞬息间将他吹散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脊背下意识地绷紧,眼睛却亮了。
此人仿佛赌徒烂酒鬼,越是死生一线的刺激,越是能让他打起精神来。
他像期待揭骰盅一样等着司命的决断。
片刻后,他听见章珏说道:在靖州从渝州回金平的路上。
那就好,林宗仪道,此子与无渡海因果匪浅,我总怕他不妥。
开明和陆吾野心确实不小,幸好此人只是半仙,还算能控制。
周楹啧了一声,半带遗憾似的,他摇头笑了起来。
灵气消散,人间平静了,惊天动地的修士之争变成了各地驻军抓捕叛党。
青龙塔瑟瑟抖了几天的辟邪铃不动了。
留守心宿塔的奚悦总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侯府小厮号钟的声音。
悦少爷!悦少爷!
奚悦被他叫得耳根一麻,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
号钟不敢靠近青龙塔,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转。
奚悦抬手打出一道手诀,灵气调动不起来,这才想起自己一身法阵都变成了雕花,只好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
菱阳河上的金平城是周楹小腹上的半根软肋,平时藏得很深,看不出来主要表现在哪怕他想搅得天下大乱,也会下意识地保下金平这颗璀璨的珠。
这一回,除了皇宫内院里一场悄无声息的偷天换日,金平一切如常,外面有蝉蜕殒落,有暴徒挣命,螳螂和黄雀在角力,侯府的日子却是按部就班。
可是,人力能撼动狂风与地脉,却不能让一朵悄然落下的花回到枝头。
奚老夫人寿辰时,任性听了一宿的戏,第二天就没起来。
家人先是以为老太太乏了,叫了几声没人应,进去一看,才发现人都烧迷糊了。老人家的病说来就来,家里人连忙翻出这几年庄王殿下寄回来的丹药。
然而能让人一夜回春的仙丹也同被禁用的法器灵气一样,失了灵。
凡人,终归有凡人的命。
第93章 羁旅客(终)
靖州最北端的延阳,刚从官驿里接到消息的白令正驾着马车狂奔。
州府间车道还没修通,腾云蛟被舆图掀起来的地震震断了几处铁轨,水路阻塞、陆路也不畅,大宛境内交通几乎全线崩溃。仙器与降格仙器又失灵,等白令从驿站中辗转接到奚悦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而他就算插翅能飞回去也没用,因为马车里那位周楹是个纸糊的。
以白令的修为,纸人本来能以假乱真,至少同等级以下一眼看不出跟真人有什么区别,可是此时大宛境内一切神通失效,纸人也被打回了原型,虽然比普通义庄随便糊的精致不少,但到底不是那么回事风一吹它稀里哗啦乱响,一不留神,脸会拧到后背那边。
这纸人是白令给他家殿下糊的替身,刻录了灵相,里面有周楹一滴心头血,有应酬不想去比如皇上登基之类的无聊场合,就让纸人过去糊弄一下,反正金平也没有筑基。
这种时候白令拉着个纸人到处跑,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而是周楹走了以后,他留在替身纸人身上那滴心头血上突然吐出了望川的烟。轻烟越滚越多,最后正好严丝合缝地将那真人等身的纸人罩住了。
此时半魔都只能亲自当马车夫,罩着纸人的望川却纹丝不动,难道它不用灵气驱动吗?难道它真能遮挡住蝉蜕的眼吗?
白令不知道,他这会儿表面四平八稳,心里焦躁得快烧着了他与周楹彻底断了联系,金平的一切消息传到他手里都已经凉透了。
而仍在人间的蝉蜕可能会随时从天而降。
要是纸人还能用,被望川这么护着,白令心里或许能有点底。可望川也不能让纸风吹不响,离近了一摸,别说蝉蜕,凡人也能看出那不是血肉之躯。
生来就能吞吃灵石的半魔头一次发现,原来凡人的路这样长、马这样慢、音书是这样渺茫。
突然,白令一拉缰绳拽住马:吁
没路了。
靖州一带是大宛最多山多水的地方,前面路给滚落的山石堵住了。
主上,白令深吸口气,像对周楹一样,他毕恭毕敬地对纸人说道,主上请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去想办法。
没有灵气撑着的纸人不会回答,白令戴上斗笠,像凡人一样撒开腿跑了过去。
从靖州北上,腾云蛟一断,只有这段路还能走,此时受阻的不止白令。有腾云蛟停运以后迫不得已走陆路运货的、有上京求学寻亲的还有奔丧的。
三教九流混在一起,面前是难以逾越的高山与巨石,白令赶到的时候,人们正用手清着路。筑基的半魔在爆土狼烟中愣了半天,也只好卷起袖子下了凡。
没了灵气护体,灰尘对众生一视同仁,白令那比纸还干净的飘逸衣袍很快沾满了尘埃,不多时又下起雨,雨水给尘土和了泥。白令满鼻满口沙子,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舌头一碾磨牙。
他在无渡深渊里都没这么狼狈过!
足足耽搁了大半天,延阳府那行动迟缓的蒸汽铲车才慢吞吞地开到,突突乱窜的蒸汽喷得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虚,声势浩大地跟雨和泥混在一起,白令感觉自己都快化成烂纸浆了,搬石头过力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不多时,听说路通开了,可还不等他面露喜色,对马车里的主上汇报,就听一声巨响,不长眼的雨水又将一堆山石冲了下来。
蒸汽中,轮廓模糊的人们大声吆喝着,白令被卷裹在人潮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给周楹做暗卫、做杀手、做陆吾里行踪诡秘的白先生,从来没有和凡人这样靠近过,被一堆陌生的手来回推搡拖拽,他一时简直有点茫然。
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嗓门震得白令一激灵。那汉子跪下来,以手捶地,在地上咣咣地磕着头,口中道:我要见不着我老娘了,路通开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病急乱投医,也不知在求谁。
周围人便只好避让着别开视线,不去直视,悲从中来。
白令和艰难的行路人们一起,将无处安放的目光望向那冷漠地、朝着天际延伸的山川。
就在他不知何去何从时,一道视线从天上投了下来,与天地同在、不受人间灵脉限制的两位蝉蜕圣人回仙山,居然正好途径此地。
此番玄隐逢劫,四大姓中一支被连根拔起,全境一片混乱,章珏和林宗仪神色都很凝重,一路无话。
章珏忽然若有所感,睁开眼,将雪白瞳孔射出的视线投向人间,一眼看见了混在凡人中的半魔。
唔,周家最后一具灵骨在这?
不知为什么,司命大长老总觉得东海上算的那一卦哪里有问题,那位庄王殿下的灵骨在化外魔窟里泡了二十多年,星辰海总是照不太分明。大宛东西逾千里,南北更长,可谓幅员辽阔。数万万人口中,却刚好让他此时此地遭遇周楹,冥冥中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司命大长老的灵感。
章珏正待细看,结果一眼扫下去,正好看见雨水崩断了山。拉车的马有点惊了,白令一个没拉住,马车一震,车上周楹狼狈地扑了出去,半个身体滚落到了座椅下。
章珏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目光便被那马车旁边死命磕头的汉子烫了出去。
司命大长老一时不忍睹目,叹了口气,一挥衣袖,大雨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住了,拦路的泥沙与巨石分开了一条路。
神圣到底显了灵。
民生多艰啊。 章珏收回视线,重新合上眼,对林宗仪道, 走吧。
大宛灵脉断,境外的仙魔妖鬼都退避三舍,金平富贵人家里养的变异灵兽都要冬眠似的,昏昏欲睡起来。
就奚平最忙。
他的神识不但要在玄隐山和西楚之间来回穿梭徐汝成换了个身份,低调混进了西楚接应赵家人的队伍里,当了个不起眼的使唤小厮,魏诚响也在楚国伺机行动没事还怕他三哥寂寞,要去东海转一圈骚扰周楹,实时告诉他蝉蜕长老回山了内门开始清算端睿大长公主要暂代司礼一职等一手消息,并提出一些很不长眼的问题:诸如三哥你那里都安全了,怎么还不从望川里撤出来,是不是不会水之类的,一般问完就会被轰出周楹灵台,并收到免费附赠的一声滚。
周楹虽然不能动用灵气,人被困返魂涡出不去,但他在玄隐山的眼线却始终在最高处给他览着全局。
让他有种自己无所不知、一切尽在掌中的错觉。
除了偷听见蝉蜕说话的周楹,没有人知道灵脉何时能恢复,白令只能一边夜以继日地赶路,一边几十几百次地试着用仙器给周楹发信。
马累倒了,仙器毫无反应。
一直到灵脉断绝后第九天。
这天金乌西沉,死寂的铭文上终于有了隐约的光华,凝滞的灵气重新开始流转。
周楹正听见奚平说赵家九个峰主集体被闭关了,具体处理容后再议,可能是要等问天恢复,听听天机阁和朝廷的意思。
要是赵家人不想动舆图,此事或许可以当一场误会揭过。周楹随口说道,不过他们底牌掀得太快了唔?
一张纸人从他身上跳了出来,不等张口说话就又灵竭,软趴趴地躺下了,周楹捻起纸人,感觉到指尖稀薄的灵气:灵脉开始流转了,问天应该马上到,你等着看,我也好奇陛下怎么决断。
奚平听说,心道:看什么看,让玄隐山玩蛋去吧。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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