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白被剑气斩断了半个膀子,灵基已废,但那一身的护身仙器没白花钱,到底给这大邪祟留了条狗命。
魏诚响目眦欲裂,他居然没死,他怎敢不死?
为什么无辜者只能听天由命,作恶的人却总可以逃过一劫?难道是好人不值钱,死了一茬还有一茬吗?
她耳边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混杂着剑意的灵气骤然冲进她百骸,撑破了少女眼角与颧上娇嫩的皮肉,又顺着侧脸往下颌处撕开。她疼得想放声大叫,海水却捂着她的口鼻、压着她的心肺,让她哭不出、叫不出、只能徒劳无声地吐出她肺里最后一口气。
轰
惊涛拍岸,欺人太甚的海水死命地涌向陆地,将那原本卑伏着任万人踩踏的陆地挤压得变了形。
土石裂、地脉断、平地终于隆起成山。
魏诚响吃进去的灵石似乎都成了燃料,要将她凡人的身体一把火化了,她灵台忽然一片敞亮,同那被夷平的老鼠巷旧址一般
灵窍洞开。
她在深海中睁开眼,小半张脸上,被灵气撑破的肌肤还在滴血,灼灼的目光对上了吕承意。
开灵窍这样大的动静吕承意自然不会感觉不到,那机关算尽的老狐狸一瞬间露出不加掩饰的喜色。
一道剑气打过来,吕承意毫不犹豫将魏诚响拉到一边,用自己后背挡了一下,像他杀人灭口时一样果断。剑气虽只擦着他掠过,仍将他后脊划得皮开肉绽,血一下喷了出去,吕承意哆嗦着咬住牙,硬挤出个微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臆想中太岁的手臂。
下一刻,他倏地睁大了眼,先是往后一仰,随即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被他护住的人。
魏诚响在他撞过来的瞬间,一把抽出他腰间护身的短刀,将那把开窍级的兵器从他丹田气海捅了进去。
吕承意张了张嘴。
梁师兄,你
然而他只喝进了一口又咸又苦的海水,仿佛是报应的味道。
魏诚响不想知道邪祟有什么遗言,双手握住匕首,她狠狠地往上一划,一路将这大邪祟开膛破肚,从丹田豁到了脖颈,继而被刀背上破损的法阵弹开手,将卷刃的短刀留在了吕承意咽喉里。
她没有恐惧,也没有愧疚。
被万丈深渊压出最后一口气的半仙,与那瑟缩惶恐的少女一刀两断。
海水被血和漩涡搅起的气泡弄得浑浊一片,但复仇的眼睛总能看清仇人的方向。
魏诚响不等老九反应过来,就奋力摆脱漩涡,冲了出去。三方修士混战过的地方灵气充沛,仍在不断冲刷着新生的半仙,给了她挣脱宿命的力量。
金平南郊的弱者安息了,闭不上眼的人背起长眠者的遗恨。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漩涡拖向深渊的吕承意。
魏诚响身上的血污很快被乱转的海水涤荡一空,靠近了那奄奄一息的邪祟头头。
千日白,自称昭雪人,在百乱之地有几十个身份。他走私灵兽,私贩雪酿钱多到足以支撑他这样的废物安全跨过筑基关,养着近百个美貌少女。每每提及,他还要用万般无奈的语气,说什么都是没办法的事,跟那些权贵打交道,就是得浑俗和光,可叹一世光风霁月的真君子,活活被美少女们逼良为娼。
千日白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连漩涡中四起的剑气都躲不过去,一眼看见向他游过来的盟友,大喜过望。
六十姑娘!圣女!
圣女冲他笑了一下,拉过了他硕果仅存的手臂。
得救了。
千日白整个人一松,几乎要散在她手里:以后昭雪人跟不平蝉就是过命的亲兄弟,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们
然后漩涡中一道剑气扫过来,那柔柔弱弱的六十姑娘突然按住他的脑袋,死命往下一压,千日白脸上的喜气还没消散,大好头颅就被魏诚响按在了那道剑气上!
锋锐无双的剑气洞穿了他的眉心,戾气仍不消,直接刺透了魏诚响的手心。她一身的血,疼得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浑不在意,松开手,将这一具尸体也送进了深渊里。
老九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间,这修为分明高于她的老半仙竟胆寒了,对上魏诚响的视线,老九连交手的勇气也没有,掉头就跑。
不等她追,慌不择路的老九就被漩涡搅进来的南蜀破船拦腰撞了出去,晕头转向地打了个滚,一道剑气把他和破船一起穿成了串。
魏诚响愣了片刻,然后她用沾满血污的手攥住胸前转生木,朝着海面冲了过去。
叔,她睁大的眼睛里流过海水,我报仇了,可我心里不痛快,我
转生木里悄无声息。
叔?
奚平只来得及在驯龙锁里给奚悦下了一道命令:上主舰,不靠岸不许下来!
随后就在奚悦撕心裂肺的声音里被漩涡拽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返魂涡将生灵与死尸一起拉向了海底,甩了出去。
奇怪的是,海底竟然是平静的。
奚平悬在水中,随波逐流,片刻后,他撞上了老熟人吕承意。
这斗心眼斗得东海炸锅的两位祸害彻底消停了,和平地一触即分。
相撞时,奚平的左手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吕承意的尸体朝他左手低下头,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黵面。接着,尸体眉心缓缓析出了一团银光,从尸身上飘离后,往海底坠去,正好被奚平散乱的头发挂住。
刺眼的银光消散那竟是一截指骨。
海底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叹,吸着那截骨头往下走,指骨被奚平水草似的头发缠着,只好连着这个大累赘一起带了下去。
骨碰到海底的瞬间,海底现了奇景: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的铭文阵暴露出来。
假如有个精通铭文的修士在此,一定会目瞪口呆因为那不是世上现存的任何一种铭文字!
奚平和指骨就一起陷入了那铭文阵中,继而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人和骨一起消失了。
远在沽州的庄王灵感陡然被触动,右手拇指好像被烫了一下。
庄王一皱眉,将拇指缩进手心奇怪了,他的灵感已经八年没被那边触动过了。
第55章 山陵崩(七)
灵感被触动,现在只可能是与他有密切因果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庄王一抬头,白令就像他的影子似的落在他身边。
庄王没称谓没落款地问:你上次给他寄灵石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白令在他耳边低声道:已经到南矿了。
庄王摩挲着自己拇指:算日子灵石押运船确实到东海了,可眼下不是返魂涡的平静期么?
而且为什么只有拇指?
他耐心地等了片刻,却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方才那一下好像是错觉。
一会儿回去问问你家世子人在哪。庄王嘱咐了白令一句,继而按了按眉心,站了起来,走吧。
他俩此时身在一片刚砍伐过的树林中,地面遗留着车辙与大大小小的木桩,枯枝败叶散落得到处都是,像一地的残肢。
夜幕低垂,许多人聚集在这,有本应上晚班的工人,有失业失地的流民乞丐,周围摆了一圈棺材。
有些明显是刚入土不久又扒出来的,里头的死人大概还没烂完,透着股阴间的腐臭味;还有些经年日久,棺木已经腐烂,破木头渣滓掺着散碎的骸骨,摆起来着实寒酸,只好用破布兜着。
庄王披着件月白的旧斗篷,穿梭在死鬼与活鬼中间,像个冷眼旁观的幽灵。
一个披麻戴孝的汉子站在一口新棺上,正嘶吼着控诉道:他们先要占耕地,耕地占完了占坟地,使活人无片瓦容身,祖宗也要变成孤魂野鬼!为平民怨,又出阴损主意,美其名曰另划一片荒郊供乡亲们迁坟,暗中却挑唆大伙为占地与阴宅风水反目!诸位,诸位!开眼看看谁是兄弟谁是豺狼吧!
人群中起了呜咽,有人跨过棺材握手言和,有人烧着纸。一阵风吹来,纸钱和纸灰漫天飞,火星照亮了骸骨的眼眶,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法事。
不断有抬着棺材的人在往这边聚拢,庄王背着手,迎着飞舞的纸钱,逆着人群往外走。
他和白令身上都带着符咒,凡人看不见他们,唯有几个混在人群里的修士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瞥了一眼,颔首让路,以示同道中人,并无恶意。
庄王不与任何人同道,目不斜视,远离了人群,才对白令说道:我原没想到,在沽州,这些民间散修朋友们竟也这样猖獗。沽州烂了,才是烂到根里了。
沽州一带民风保守,百姓多迷信,自古最忌妖邪。
孝宗八年,几个云游的野僧行至此地,恰逢时疫流行,因度牒不全,被恐慌的村民疑作邪祟,围殴至死。
类似的事层出不穷,史书上记载,仅孝宗年间,就有上百人因被疑使魇胜之术,被扭送衙门,酿成无数纠纷和冤假错案。天机阁怕有人利用百姓恐邪,借机诬陷他人生事,特别在沽州一地成立了南北两个分部,以便宜从事。
此地方言中,骂人最重的话就是秽生子,意思是妖邪之后。
庄王伸手夹住一张飞到他肩头的纸钱,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五代而已,恨不能每天拿香灰洗澡的沽州人自己站在棺材上,等着秽生子来救苦救难了,热闹。
白令道: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将那几套常见制式铭文的拆解方法传出去了只是殿下,现在越闹越大,天机阁左支右绌,倘若惊动玄隐山,我们在其中做的手脚是瞒不过去的。
不碍事,玄隐山不敢插手,庄王悠然道,民怨既起,他们现在也只能假装仙人不问凡俗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捏着鼻子出来给各家的不孝儿孙收尸罢了。
白令奇道:这怎么说?只是为了名声吗?
不说玄隐内门,就是那些半仙,抬抬手也能压死一堆凡人,会在乎这点民怨?至于名声好不好听,全看粉饰得认不认真了,仙门若是在意,还能拿不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怎的?
庄王笑了起来:那就只能怪南圣了。
他难得愿意讲仙史,白令总觉得听一次有一次进益,不觉聚精会神起来。
几千年前,仙门格局未成,高手如云。那些呼风唤雨的蝉蜕们,一些成了先圣,开山立宗、享百代香火;一些成了魔神,身与神俱灭,永堕无渡海。庄王一边说着,一边远离了人群,火光在远处愤怒地跳着,他淡淡地问道,你可知是为什么?
白令迟疑道:可能是技不如人,成王败寇吧?
到了他们那种境界,早就不是术法之战了。庄王不紧不慢地说道,升灵脱凡,蝉蜕 登仙,蝉蜕之上,还有月满。月满则成神成圣、入主灵山。
那时蝉蜕大能们争夺月满神位,是道心之战,最后只有五个人脱颖而出,才有了后来玄隐、昆仑、凌云、三岳与澜沧五大门派,并依此分化出五国这五位先圣中,有长于驭兽的、精研法阵的,还有剑道高手总之,所擅之术大不相同,但道心竟然相近。
白令问道:是什么?
庄王略带讥诮地一笑:庇佑苍生。
白令一瞬间疑心他在背正统仙家史书。
这是真的,并非修史之人的粉饰。庄王好像脑后生眼似的,不用看就知道白令的表情,天道至公,有自己的平衡。蝉蜕之前修为靠个人,过了蝉蜕,就已经不是修为的事了。想要月满,道心须得融入天地,被天道接纳。我怀疑三千道中,只有合了众生所望,才有月满的资格。
白令一阵战栗:所以蝼蚁朝生暮死,众仙不屑一顾,然而仙人还需依托在神圣门下,神圣却是由万万只蝼蚁决定的!
不错。道心不可违逆,道心碎则修行废。我有时候觉得,很难说当年五圣是入主了灵山,还是被押在了灵山,直到给人间开了太平,羽化至无尘境,方得解脱。庄王说道,玄隐之基就是南圣的道心。四大长老、三十六峰主虽然明面上各有自己的道心,但玄隐始终是他们的根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的道心中,都有一部分是袭承自先圣的。平时那些蝉蜕升灵们为了资源争权夺势,你说等民怨沸腾的时候,他们敢不敢为了自家几条阿猫阿狗,忤逆先圣的道心?
他们只能眼看着这把火烧起来,盼着风小一点,火灭得快一点。庄王朝远处看了一眼,喃喃道,我现在怀疑我被周坤算计了,那老东西早知道我会干什么,故意放我出来点火。
支修裹着霜雪从飞琼峰上滑下来,照庭掠过碧潭峰时,见终年绿树成荫的碧潭峰上烟云缭绕,将漫山碧涛盖得严严实实。
碧潭峰封山端睿殿下闭关了?
这个时候?
不待多想,照庭剑一摆,支修已经落在了玄隐山主峰上、守心堂前。
往来守心堂的内门弟子们惊见支将军,纷纷站定了喊师叔。支修有天大的急事也不忘礼数,一一点头还礼:司礼长老可在?我想请一张下山令
话音没落,就见一人匆忙御剑落下,飞太快,落地时脚下踉跄了一下。支修隔空扶了他一把,来人忙道:多谢小师叔。
支修见那弟子衣服上绣着缥缈峰的标记缥缈峰是林氏嫡系的山峰之一,便说道:何事这样匆忙?
那弟子道:一个新入我峰的外门师弟,原是南矿驻矿管事,此次护送押运船北上卸任入内门,方才传了问天上山。说灵石押运船在返魂涡遇袭,有南蜀金翅大鹏出没,押运提督赵振威、总兵吕承意里通外国,吕不知所踪。
支修一愣:押运提督赵振威?
奚平问起的时候,他随手算过这个赵振威,见此人是宁安赵氏旁支,家风不太正,当年进大选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除此之外倒也没别的。里通外国这么大的事他怎会算不出?
这时,又一张问天飞来,那缥缈峰的林氏弟子伸手一抓,见问天上写道:押运船已脱险,退回返魂涡外,搜魂赵振威,未果。赵之灵相上印有黵面,灵台已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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