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七弯八拐，地方越来越偏僻。
    甚至路都转成了土路。
    农家乐？盛任星看着外面的徽式建筑，上面写着有客。
    有很大，客很小，门口一堆植物，遮挡了半个门脸。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招牌后面还坠了个字，连起来是有客去。
    ？去哪儿？
    盛任星问完就反应过来这里虽然看着像农家乐，但应该不是。
    因为没被遮住的半个门脸那站着几个男人，西装革履地在那抽烟聊天。
    果然。魏欢笑着回他：不是，是个会所。不过菜不错。
    这句他信了，不然他舅舅也不会开半个小时跑过来。
    停了车，魏欢带着他进去。
    路过那几个西装人士时，他们还冲着魏欢打了个招呼。
    魏总，来吃饭啊。
    魏欢也朝他们笑着点头：张总，木总。
    离得有点远了，盛任星问：你不是说你就开了个酒吧吗？
    魏欢瞥他：东头湾最大酒吧的老板，不配个总吗？
    见盛任星怔愣，朝他笑：小屁孩，这是礼貌。
    别这么叫我。盛任星皱着眉。心里懂了，总大概就跟先生一样，不代表所称呼的人任何的职位。
    魏欢朝侍者招了招手：等你再长高点吧。
    盛任星看着他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身高，我又不用去顶天！
    那你这也太矮了吧，盛焭虐待你吗。魏欢说的轻描淡写，说起他爸来，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
    盛任星被想反驳，听他这么一说，又临时转口：也不无可能。
    魏欢听了一怔，忍不住笑，朝他比了个拇指。
    盛任星无所谓的耸肩，我可以矮，但是盛焭的名声必须烂。
    两人在包厢里坐下。
    包厢挺小的，一面墙壁用竹子做的，半面窗户映着外面的池塘假山，瞧着像园林一样。
    他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这里本来就是个园林。魏欢不紧不慢地倒茶，后来被卖给了这里的老板，你要是想看，从那条廊道出去，景色更漂亮些。
    你怎么这么熟？盛任星转头看向他。
    因为这是我卖的。
    盛任星拿着杯子敬他，魏总。
    魏欢大笑：可惜卖的早，不然这里现在就是你的了。
    ？盛任星看他。
    你不是还没找到房子吗？
    哦。盛任星撸了把头发，略显烦躁，对啊。
    到现在还没挑到他想要的房子，于是他到现在，还住在那个五星宾馆里。
    不过你现在重新买下来也行。他一偏头。
    魏欢笑着：当然可以了！话锋一转，不过不是这里。
    他拿出一串钥匙。
    沁元小区那边的一套房子，离你学校二十分钟，你买辆自行车，每天嗖嗖地就到了。
    盛任星看着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没接：不用，我自己找找。
    魏欢看着他：你不要我也是租给别人，太麻烦了不如给你租。
    盛任星抿了抿唇，又想到这几天看的几个糟心地房子：租金多少。
    一万二。
    盛任星停下了要去拿钥匙的手，看着自己的亲舅舅：多少？
    中介也带他去看过沁园小区的房子，一般来说都是两室一厅。
    魏欢看了他好一会，憋不住笑出来：不动里面的东西，就一千。房租一个月交一次就行。
    盛任星确信他没再耍自己，把钥匙拿了起来。
    菜上来，两人聊了会，魏欢问起十三中：你们学校还挺乱的。
    盛任星觉得他这个舅舅已经问了好几次了，态度不太对，想着回：挺多小混混的。
    何止是挺多。
    连老师都是一派江湖气。
    魏欢几乎立马读懂他的脸色：他们惹你了？说着，眼神在盛任星已经结痂地指关节那扫了眼。
    知道他是看出自己打架了，小事而已。
    魏欢挑眉，但是没有说什么：陈郢昨天还发朋友圈吹呢。
    他居然没有屏蔽你？盛任星不可思议，这种朋友圈要屏蔽长辈不是常识吗。
    当然了，他自己翘课打架这种朋友圈也从来没有屏蔽过盛焭。
    气死最好。
    魏欢风度地笑，因为我形象好。
    盛任星心里嘀咕着瞅了他一眼，想了想：陈郢说你让他别去招惹邢野？
    魏欢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笑意不见了：你跟他打的架？
    盛任星没说是不是：他不能惹吗？
    魏欢眉间皱褶明显了点，手指点了点桌子：最好不要。你们为什么打起来的？
    没跟他打起来。盛任星扬起眉，像是不在意，不就是个高中生吗？
    偏着头想了想邢野的形象：哦他看起来像是个混世的。
    自己来宣城这么久，见得最多的，就是混混了。
    魏欢只是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你跟外面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他妈指着窗户外面倒在路边的不知是流浪汉还是乞丐的，朝他大吼。
    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死了。
    反正都无所谓，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连看一眼都懒。
    邢野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女人，面上没有表情。
    你讲话！别他妈装哑巴！他妈气疯了，手指戳在他鼻尖，指甲上的钻闪到了他的眼睛。
    没有。邢野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说没有就没有。
    你别他妈摆这个脸！我欠你的吗！他妈手都在哆嗦，被他气地声音又往上飚了点，打老师！你怎么不干脆打校长呢！打校长不是更显得你能吗！
    意图。邢野不为所动，还加了两个被他妈忽略的字。
    他妈抬脚就踹了下他的椅子，没踹动：你再邹！批嘴不怂！你们老师讲的就是这个吗！那个王她显然也没记住那个老师的名字，讲到一半卡了壳。
    王大海。邢野帮她补上。
    我管他王大海胖大海！那个老师，要不是你打的老子把头砍下来！跟我七屁八磨，我扯谎的时候你还在你老子鸡/巴里面呢后面土话越来越不堪，
    邢野只在刚开始时皱了下眉，接着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女人撒起泼来不管不顾，豹纹的裙子提到了腿根，脸上俗艳浓妆之下，面皮扯得越来越大，像是个揉了各种颜色的面团。那种刺鼻又廉价地香水味裹在里面。
    将他裹得紧紧地，不留一丝空气。
    胃里恶心地感觉翻涌上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晚上没吃东西。
    邢野却像是跟自己作对一样，深呼吸着浑浊地空气，每一口都用尽全力。
    任由心底呕吐地欲望翻天覆地，他能从这里面，找到自虐般的快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终于骂的累了。
    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太狠了，她看着邢野地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一样，你用老子出去卖的钱去打老师是不是还觉得骄傲？
    那是我自己赚的。邢野只是说了句。
    却像是点燃了炸/药桶。
    他妈在停滞了一瞬后，是更大的愤怒：你从哪儿赚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去打了！
    邢野沉默地看着她。
    他妈手指颤抖着，没有再骂，狠狠地瞪着他，眼圈却逐渐泛红，咬着牙：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废了那么大力给你找个学校，你却一门心思要往烂泥里扎！滚！
    说着，她抬手拿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到邢野身上。
    砸到了他肩膀上，是一本书，坚硬地书角划在他锁骨那片。
    他看着女人像是要说什么，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打/黑/拳？盛任星皱着眉。
    想到之前在西头弯看到的那一幕。
    魏欢唇角带了点笑：这叫非官方私人举办的小型格斗赛。
    盛任星冷笑一声：名字还挺会取。
    魏欢略过了这一点：总之，那里乱的很，不是街上你一般看到的那些混混能比的。他最后警告，别去招惹他。
    回去之后，盛任星脑海中一直闪过他舅舅说的话，和那个避讳地态度。自己后面再追问时，他舅舅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靠在沙发上，他舔了舔嘴唇，搜了搜打/黑/拳。
    出来了一溜。
    盛任星从一开始的好奇期待，到后面一脸漠然。
    一看就是编的就算了，文笔还差。
    也不知道自己忙活这一通是要做什么。
    盛任星心里叹了口气，点开QQ，随手刷了刷。
    就看到之前加上的黄毛的新说说：[我听到我爸妈在讨论是用木头的还是铁的了！！！小清庙根本没有用！！！]
    已经有几十个赞了，评论一溜的[一路走好]。
    盛任星看了才明白过来黄毛说的是他爸妈在讨论用什么武器打他。
    他自己从小到大被打的次数一只手都富裕，一开始压根没想到那块去。
    乐了会，本来想跟着留一句，但是一看时间已经半小时前了，现在怕是尸体都凉了，便只点了个赞。
    点完他又点开了等67位好友。
    在里面扫了眼，没看到不加好友。
    心里啧了声，他返回点开对话框，问不加好友：[还活着吗？/可爱]
    没人回。
    邢野出家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他走了好几条街之后，在一处黑暗又幽静地巷子里终于缓了过来。站在原地，长长地吐了口气。
    就这么愣了会，邢野在口袋掏了掏。
    手机和几张钞票，还有硬币，加起来不到一百。
    他左右看了看，巷弄里的声音离他有些距离，头顶上面的路灯黑的很结实，蜘蛛网都网了不知道多久。
    风刮过，牵起蛛丝，夜里温度骤降，他却没拿外套。
    肚子里也是空的。
    邢野缓缓靠着路灯坐下，神游中想，要是换个性别，自己就是低仿版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他将钱又塞了回去，握着手机，点开又关掉，关掉又点开。
    视线却完全不在手机上。
    直到余光里划过一点醒目的黄，他勉强回神，看向手机。
    发现自己不经意见点开了和盛任星的对话框。
    看着上面的字，他茫然地想，我怎么知道？
    没有回复，邢野退出了QQ，列表里再在没红标。
    黄毛他们此时自顾不暇，不过平时，他们就不怎么会传消息给他。
    邢野点着受，再次回过神来时，手机已经拨通了盛任星的电话。
    里面，盛任星带着浓浓睡意地声音传来：喂？
    声音猛然将他惊醒，他想要挂掉电话，对面却已经反应了过来：邢野？
    传言如果小孩子被吓着惊着了，魂魄跑掉了。如果想要让人回魂，就喊一声他的名字。
    邢野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也没有被惊吓，但是这一声，却将他的动作给叫停了。
    像是落了地。
    嗯。邢野应了声。
    对面传来悉悉索索地声音。
    好一会：什么事？声音低哑懒散，邢野判断他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
    什么事？
    邢野愣了愣，什么什么事。
    沉默地有点久，对方带着鼻音嗯了声，尾音上挑。
    邢野想到了他上次在自己面前念英文的声音。
    轻缓温柔。
    他说：你上次跟我念的那首诗，我查到了。
    嗯。盛任星应了声。
    他没再说话。
    好一会，盛任星突然回过神：嗯？
    语气里带了点不可思议：你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的？像是在说什么玩意！
    邢野在这边提了提嘴角，还没显现出弧度，就已经自己落了下去：不是。
    就是告诉你我还活着。
    那边似乎有些无语，传来一声气声，像是笑：好吧，那你好好活着，晚安。
    嗯。邢野仰头看了看天，星星很少，月亮也不明朗。
    一点稀薄地光散在这里，被各处黑暗撕咬地只剩下他手机透出的这点了。
    灭了就没了。
    他看着月亮发呆，盛任星那边没有挂电话，也没有再传来声音，像是睡着了一般。
    四下无人的安静里，他能听到盛任星的呼吸声。
    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脚都快要冷得麻木的时候。
    隔壁巷子突然传来摩托声。
    带着摧枯拉朽地气势响彻云霄。
    邢野立时听到那边盛任星的呼吸声变了，像是突然被惊醒。
    顷刻，对方带着疑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还没挂？
    邢野轻声问他：你给我发的短信，为什么问那个？
    啊？盛任星想了想，犹豫，不然问你死了吗？不太吉利吧。
    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像是坐起来了：因为你兄弟已经开始祈祷了。看你下午被吓成那样，秉着人道主义关心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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