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所言颇是中肯,盛京城中谁人不知,周家二女喜娱渔色,不过一酒囊饭袋,连妓馆娼人都对其不屑一顾,竹笙一个弱男子,又有颜世女珠玉在前,岂会被她勾了魂去?定然是她趁人不备,想要夺人清白,不想毒入心脉,暴毙床前。”
赵世柳朗声附和,丝毫不在意吴恙面上乍然而显的古怪,字字句句,彻底将竹笙摘出了命案之外。
司清颜眸间亮光极快划过,执着玉笏,越发一副认罪模样,全然似铁了心要栾凤浀将自己法办。
“两位大人莫要因着本殿是世女,便刻意替本殿辩白,国法即为礼法,礼若不存,那又与大漠蛮子有何区别!”
对呀,大漠蛮子!
几十万大漠蛮子,还在瞿阳关虎视眈眈大魏
永安侯世女可是最受齐国公夸赞的外孙女,二十万瞿阳关镇边将士的心,至今还拢在她身上呢
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她深陷牢狱呢!
“陛下!竹笙实在冤枉,颜世女实在无辜啊,陛下!”
众臣面色一下激动,生怕凤浀帝一个脑抽,真顺着司清颜的话给应了,赶忙纷纷下跪叩首,请求收回成命。
“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
一波波排山倒海似的请愿,瞬间将栾凤浀的算盘打得稀碎,她震惊的瞠起眸,不可思议的看着先前或中立,或看戏,或明哲保身,或置身事外的世家老臣,此刻几乎一边倒的向着司清颜说话。
栾凤浀身形微颤,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九斛旒冕四撞散乱,脆玉声将帝王心中所有惊慌,彻彻底底的泄露了。
大殿内,群臣跪拜,死一般的寂静。
司清颜垂下头,玉笏挡在螓首间,缓缓勾起唇角。
///
北城楼上,一人峨冠博带,迎风而立,瞭望苍茫天际,身后脚步声急促,须臾便到了哨风台楼阶上。
“大人,太和殿如今形势明了,陛下已经颁下谕旨,永安侯世女不日便将前往瞿阳关。”
骁骑营副将弥钰着一袭银甲,下颌低垂,赫然一副认辛易初为主模样,缓缓一顿,既而才继续道--
“眼下,释放妓子竹笙的诏令怕是已经递到大理寺狱,大人,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辛易初眉目微阖,侧脸印着盛阳,线条凌厉,高楼上,风声凛冽,弥钰半晌未见辛易初反应,眸光一闪,正待复问,辛易初却突然低笑起来,身子微微颤着,笑声愈来愈大。
“大人?”
“不过一个瞿阳关,竟然就妥协了”,辛易初胸腔震动,漫不经心的抹去眼角渗出的笑泪,丝毫不在意身侧弥钰眼中突兀闪过的微妙,自顾自,摇头冷嗤,“这就是大魏的君王啊…”
“……”
弥钰艰难的阖上嘴,心中郁卒,花了这么多功夫,都还没让辛易初放下戒心,这以后,还让她怎么施展?
不行,主子志在天下,她断不能给主子拖后腿。
无论如何,总能找着机会。
///
“凭什么!凭什么!”
胭脂粉盒似血雾般铺洒飘落,梁夙一把挥落镜台上所有的钗笄妆饰,双手抠着台案,保养甚好的指甲泛着青白,渐渐渗出血丝。
“她既然连一个妓子都能收容做侍,可为什么,为什么本君当初苦苦哀求,哪怕只是一个侧夫之位,她却可以眼睁睁看着本君踏上宫车!她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本君!”
“君上,君上,是司清颜不好,是她狠心薄情,您不必这么伤着自个儿的身子啊,昆玉昆玉求您,昆玉求您不要伤着自个儿,昆玉求您了…”
梁夙仿佛彻底陷入疯魔,他听不到一声一声,额骨撞地的沉响,看不到昆玉满额青紫的绝望焦急,他抬起手,对着镜子,一遍一遍顺着眉眼,描摹两腮,如梦般呓语:“本君曾经是会笑的,一点一点,从嘴角,漫到眼里,像星星,像萤火…”
“可现在”
梁夙突然松开台案,一把掐起昆玉后颈,将人扣在妆案上,指着镜中满目癫狂的盛装丽人,声嘶力竭---
“他是谁,这个怪物他是谁!告诉本君!他是谁!”
“君…上”,昆玉喉颈挤压在光滑案沿上,火辣辣的疼痛,空气稀薄的,只能瞧见铜镜反射出的依稀光亮,泪渍顺着眼角滑落,“君…上…”
“是她!是她毁了本君,是她毁了本君!”
绝望声响彻空寂殿阁,廊下鹦鹉扑棱着,掉下几根羽毛。
珲玉捂着唇,双目通红,若非忘记带采花用的金丝剪,叫底下宫人先去了百卉苑,自己回殿阁来寻,如何能知晓雍容端丽,人人称羡的主子,竟然活得如此屈苦。
君上,君上是天下最好的主子,永安侯世女如何忍得下心!
///
大理寺狱门外,石兽狰狞,黑瓦白墙,森冷沉寂,铁门嘎吱嘎吱,发出极刺耳声响,不一会门槛后出现个穿着身囚服的小郎。
“门都开了,还愣着干什么”,狱卒双手抱胸,一脸不屑的侧过头,“走吧--”
竹笙踉跄着迈出牢狱,不自觉的拿手遮眼,空气里弥漫起风声,干干净净的,带着温度。
“阿笙~”
轻柔女音,透着喜悦,竹笙眸一颤,搁下手,下意识侧身。
明紫华服闪着微光,裙角飞舞,司清颜弯起眸,负手,闲庭漫步似的走近,低下身子,双目凝着琉璃似的眼睛,微微打趣:“怎么,才一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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