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扰事的混混走了,覃秀芳的摊子前马上热闹了起来。昨天就想吃烤肠没吃上的孩子们这会儿聚在摊子前不肯走,连戏都不看了。他们不看,大人自然也只能陪着他们排队,于是戏班子那边今天的人明显少了许多,捧场的人少了,收入自然就少了。
班主抬头看着覃秀芳摊位前排起的长龙,再看自己这边稀稀疏疏的观众,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心里不爽,自然就要发泄,他瞥到窜上跑下的小志,眉宇间浮起一抹阴沉,厉声喝道:“小志,跟我来!”
小志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再看班主脸色不好,心里更加没底了,但又不敢怠慢,只得垂头丧气地跟了过去。
班主把他叫到戏班子后面的屋子里,一脸阴沉地瞪着小志:“吃里扒外的东西,天天跟着那丫头转,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小志觉得很委屈,怯生生地说:“班主,我没做吃里扒外的事……”
啪!一根道具棍子打到了他的腿上,小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说话,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免得哭出来,班主更生气。
***
覃秀芳这边忙得晕头转向,也没留意到小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因为离得近,他们兄弟俩时常会过来帮她一把,趁着没人的时候,覃秀芳会给他们一些吃的。他们俩总是神出鬼没,覃秀芳也没在意。
昨天压抑的需求在今天得到了井喷,覃秀芳烤肠烤得两只手都软了,到中午的时候,总算将今天带来的四百多根烤肠给卖完了,但她的手也酸得差点抬不起来了。
揉了揉手腕,覃秀芳慢慢地收拾东西放到车子上,还没弄完,班主又凑了过来,特别羡慕:“妹子你又卖完啦,你这生意可真是太好了。”
覃秀芳扯了扯嘴角,敷衍地说:“还好。”
“你这叫还好,那我们简直就叫没生意,吃不起饭了。哎,还是你好啊,一个人随随便便都能养活,哪像我拖了一大家子,有了上顿没下顿,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班主抹了抹眼睛,别过了头,像是怕覃秀芳看到的样子。
覃秀芳没作声。可能是因为摆摊第一天班主打过她烤肠主意的缘故,哪怕后来他一直表现得挺和善的,但覃秀芳就是对他升不起好感。
至于他说日子艰难,这年月普通人谁的日子不艰难?
见他一个大男人都掉眼泪了,覃秀芳还是没任何的反应,班主有点恼火,讪讪地说:“哎呀,你瞧我,在你面前说这些做啥。”
覃秀芳扯了个极浅的笑:“放心吧,这是新社会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这官腔走南闯北的班主听多了,有些不屑,这可真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妮子。见他说什么覃秀芳都没多少反应,班主只得打了声招呼自个儿走了。
他走后,覃秀芳专心收拾东西,,然后推着车子回家。
走出庙会这条街,又拐了个弯时,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秀芳姐姐,秀芳姐姐……”
覃秀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阿东追了上来。
她等在路边,等阿东走近,覃秀芳看他眼睛红红的,猜测他刚才哭过。
“这是怎么啦?”
阿东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说:“秀芳姐姐,那四个坏蛋是班主找来的,他在打你烤肠的主意。”
覃秀芳默了两秒,把阿东拉到一边,细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对这个事,她是意外又不意外,见她生意好,班主第一天就起了心思。后面之所以没提,原来是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了。亏得他这两天还一直在她面前扮好人,他就不亏心吗?
阿东吸了吸鼻子说:“刚才他把小志叫过去了,我有点担心,就跟了过去,然后……就听到了他跟另外一个人怒骂,说那四个坏人是没用的东西,拿了他的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覃秀芳注意到了他说话时的停顿,心生不好的预感:“小志呢?他去了哪里?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阿东垂下头,沮丧地说:“他挨了一顿打,被关进了柴房。”
覃秀芳愣了一下,直接弯腰上手,拉开阿东的袖子,露出了他的胳膊。他的两条胳膊细如麻花,皮包着骨头,看得人心惊,更让人骇然的是他胳膊上那些新旧不一的伤疤,一道又一道,布满了整整两条胳膊,几乎都找不到完好的地方。
覃秀芳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砸到阿东的手背上,阿东吓坏了,慌乱无措地说:“姐姐,姐姐,你别哭啊,你,你别哭,我皮糙肉厚的,一点都不疼,真的……”
怎么会不疼,他胳膊上两道十几公分长,弯弯曲曲的细长红痕,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打的,现在青红交加看起来就吓人,更别提那些密密麻麻的旧伤了。
闭上眼睛,将眼泪逼退了回去,再度睁开眼,覃秀芳冷静地看着阿东:“他经常打你们?”
阿东挠了挠头:“其实白天还好,就是晚上他喝多了爱发酒疯打人。”
看阿东都习以为常了,覃秀芳倍觉心酸。这还是两个孩子啊,她自觉自己上辈子已经够惨了,但她也好歹过了十年父母疼爱的日子,可这两个孩子呢,怕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她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覃秀芳拽着阿东:“你别回去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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