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青只觉脑袋嗡嗡嗡直响。
“我没有......”他颤声辩解,忍住寒意从脚底延向全身。
“还撒谎!”女人抓起一沓折页,重重地扔到了男人脸上,“这些又是什么?!”
尧青拣过一张,垂眸看去,这是他过去这些天搜罗的疗养院资料之一,也刚好是他准备送尧桂玉去的一家。
“这么多年,我把你带在身边,以为你跟你那个死鬼老爹不同。”女人咽泪哽呜,“现在看来,你跟他一样,都是始乱终弃的人渣!”
“我没有!”男人摊开折页,跪行上前,“妈你看,这不是养老院,这是疗养院。它们不同......我也想照顾你,可是......我能力有限......我.......你.......”
尧青越说越无力,一股无形的力量扼在喉间,他有苦难倾。
“你别说了。”女人冷冷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去,不再正眼看他,“你要送就送吧,我就当没你这么个儿子。”
“妈......”
“别叫我妈。”女人扯过被子,背影一动也不动。
“妈......”男人又扯了扯她衣角,像小时候一样,他只在最无助时才会求助女人,“他已经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妈......”
“是你不要的我。”女人微微一怔,无情撇开男人的那只手,扯过毛毯披在身上,“是你,你跟你爸一样,都让人失望透顶。”
第65章 新年
年终底难得放晴,雪色将融,一连数日艳阳满天。
尧青行动力超前,不出一周,就快刀乱麻地把尧桂玉塞进了疗养院。
交完头三月费用的那天,刘景浩陪他与院里的财务一道进办公大楼打印收据,出来时,院落里梅花绰绰,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生机的气息。
尧青捏着一沓单据,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悦。
男人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
从出门时就没见他跟尧桂玉说一句话,母子俩像是积着怨,彼此都隐忍不发。
尧青在前面梗着腰说:“会不会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男人如诚道:“阿姨只是一时的气,想明白了就好了。”
尧青回想起母亲让自己下跪的那晚,恍惚是一场癫乱扭曲的迷梦,那晚的泪没有白流,反而使自己更加坚定了要把母亲送进去的决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连年也没过,就把我妈送到这里来吗?”尧青微微一笑,却不是发自内心的,他的笑容无一都逃不开刘景浩的双眼。
“除了什么为了我妈好这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得不承认,送她来这里,我有我自己的私心。”
有风渐起,将尧青的刘海吹得略有些乱。
男人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为他拂去头上的梅花花瓣,一语不发。
“我太听话了。从小到现在,我努力恭从、隐忍,总把自己排在所有人的后面。”尧青盯着刘景浩的双眼,神色淡淡,“我觉得这样大家就会喜欢我,爱我,但后来发现,其实不喜欢不爱又能怎么样,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理解你。”男人宽慰一笑,一脸温和地看着他的眼,“我并不觉得你这样做有任何问题。”
“我只是尽力在所有人能好好地的情况下,满足自己心里那么一丁点儿的自私罢了。”尧青握住男人伸来的那只手,眸色坚毅,“我就是不想照顾我妈,不想一回家就看到一个疯女人又吼又叫,不想一楼一楼把脸都笑酸了给邻居赔罪,不想每次都有人在耳边提醒我在香港有个生死未卜的爸......这些话我以前从来不会说,也从来不懂得拒绝和反抗,可是现在,我要说不,我就是不喜欢,讨厌,不想做,烦,我居然二十七岁才明白,原来为自己多想几分的感觉这么畅快。”
“这才是我爱的你啊。”男人神色莞尔,“有喜好,有厌恶,会大笑,也会大哭,会骂人,会暴走,七情六欲框不住你,这才是最真实的尧青。”
“那也要谢谢你。”
尧青扯了扯笑,这一回男人才敢肯定,这是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谢谢你的慈悲,你的仁爱,你的无限包容与广袤如海的胸襟。
若无你这支丘比特之箭,我就还只是衣柜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
穷奇的世界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衣柜,外面有洪水、凶兽,也有柳条、春天和花。
谢谢你伸进衣柜的那只手。
苦海无涯,你就是我的岸。
.......
“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的飞机,不跟你说了。”
刘景浩前一秒刚撅下电话,后一秒就见闸机另一头的某人看着自己。
“宝,走了。”男人手上拎着两个登山包,嘴里叼着一份星巴克,边走边回头。
“新年快乐!”刘景浩扭了扭腰,对另一头的男人比了个yeah,“一定要快乐哦。”
“新年快乐。”
尧青在心里说,默默送男人进闸机口。
年二九了,该吃饺子了。
尧青拎着好几个塑料袋,十分吃力地捅了好久钥匙,才将门推开。
尧桂玉不在,李姐回了老家,刘景浩回了北京,家中除了自己,还有某人寄养在自己家的威士忌。
“今年就我们一起过年啦。”男人蹲在门边,从塑料袋里抽出一只烤肉肠。
他特意拐去东门买的,对比过好多家,只有东门的烤肉肠最讨它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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