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骅心中一软,一股暖流从胸口迸发充盈全身,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低着头,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尖。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看,倒真是含羞带怯,娇憨天成。
燕端收回视线,厌烦地咋了下舌,美茗的甘甜也压不下心头的苦涩。
当初秦骅回京,说要娶顾皎,他没放在心上,南国那边能有什么貌美可人的娘子,能让秦骅动心?起先燕端并未察觉不妥,直到有次秦骅奔驰千里,只为了给彩礼中添置一箱夜明珠,燕端才知道大事不好,可为时已晚,秦家和顾家早已走了三书六礼。
说实话,秦骅看起来真不像是个恋爱脑。燕端痛苦地捂住脸,他当初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秦伯爷,顾夫人?”满是笑意的男声,说不出的温润。
燕端一个激灵,掀起竹质卷帘,只往外瞅了一眼,立马放下卷帘,靠在了墙上。
晋王世子和谢家二小姐?
顾皎转头,眼前一亮,来人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相貌堂堂的美青年天潢贵胄,翩翩如玉,头戴金莲冠,一袭鎏金麒麟团花宝蓝锦袍衬得腰细腿长,掐银边的广袖在清风中浮动,似风雨欲来时威严赫赫的天幕。
他身边站着位清冷孤傲的美人,谪仙般清丽出尘。冰肌玉骨,恰若出水芙蓉,她云髻高绾,只戴了素净雅致的青玉足银镂雕莲花头面,发髻中插着两股烧蓝珐琅并蒂莲步摇,鬓角垂下三缕珍珠流苏,更显得不似凡人。身着象牙白褙子和月白色百褶裙,裙摆清透,外面裹了层同色的软烟罗,行止间若淡蓝的云雾笼罩在裙边,真若九天玄女腾云驾雾。
“晋王世子燕谊,谢家二娘子谢伊。”秦骅在顾皎身边小声介绍。
“世子,二娘子。”顾皎谦逊有礼地打了招呼。
燕谊恭敬回礼,身侧的谢伊也盈盈下拜,举手投足的仪态不输于后宫嫔妃。
顾皎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两位神人,又低头扫视自家两人,一时语塞。她和秦骅今日出来只随便穿了穿,都是旧衣裳,也未精心搭配,钓鱼时身上又溅上了水花,看起来十分邋遢,最丢脸的还要数顾皎,她的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了大块的鱼食,黄褐色一大块,怎么看怎么丢人。
顾皎心虚地将袖子藏到身后,似乎听到身边传来一身轻笑,顾皎梗着脖子,装没有听见。
她转移话题道:“二娘子,你阿姊可还好?”
秦骅彻底哑口无言,恨不得将顾皎的嘴封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难道不知道谢家大娘子和二娘子互相不对付吗?
“阿姊刚回家中,稍作休整,即日启程,多谢伯爷关怀。”谢伊不卑不亢,美眸中一片淡然,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的大将之风。
“哦哦,那就好。”顾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这些日子她过于懈怠,察言观色的本领退步了一大截。
“前些日子,小王听闻伯爷与辽国二皇子起了冲突,好在陛下英明,并未追究,小王在此恭贺伯爷逃过一劫了。”燕谊脸上温和的笑容不改,通体贵气不可言,“可惜我辽国国运昌隆,却被一小小的蛮夷之国为难,实在是有损我大国之风。”
顾皎拿平时对付贵夫人的语气打太极:“瞧您说的,国家大事自由陛下定夺,哪是我们能置喙的。”
燕谊笑容微僵,点头道:“伯爷说的事,我还有事,要带烟烟去放纸鸢,失陪了。”
“伯爷二娘子慢走。”
待人走远,一直没说话的秦骅才开口道:“他刚刚在给你下套。”
“啊?”
“若你顺着他的话说,他可治你一个诋毁邻邦和妄议朝政之罪。”秦骅皱起眉头,不屑地冷哼一声,“肖似其父。”
顾皎稍加思索就回过味来,一阵后怕:“他不是在和未婚妻踏青吗?还有心思给别人下绊子?”
“一丘之貉。”秦骅冷冷地丢下一句,“时候不早了,差不多要回去了。”
顾皎忙追上他的步伐:“不和太子殿下打招呼吗?”
“不了。”
顾皎迟疑地点了点头,喊来墨奴逐月收拾东西,她把竹篓往笔君怀中一扔,和秦骅一起步行下山。
转到山麓,前面一个亭子里围着软纱屏风,春风掀开纱帘一角,露出里面奢华的布置和满桌的瓜果点心,顾皎一眼看到了品茗的谢伊,她身边坐着燕谊,正对一个青衣裳的人说话。顾皎再要细看,纱帘已经合拢,隔绝了视线。
“要我说,谢芸也算因祸得福,”顾皎转过头,对身侧的秦骅道,“这燕谊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谢芸嫁过去,肯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谁知道晋王府是个什么地方,要是龙潭虎穴,哪是一个走镖的小娘子能对付得了的。好在她以后也不用回京城了,就和王梦溪一起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秦骅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顾皎不在意,她随手从花树上揪了朵将开未开的小黄花,慢悠悠地吹开花苞。
马车就在不远处,秦骅先一步上了车,顾皎随手把花儿扔到地上,紧随其后。
等顾皎坐稳,秦骅掀起窗帘的一角,望向车外的氤氲山水,毫无征兆地说了句话。
“多半是要一个人走。”
“什么?”
秦骅叹了口气,眼波流转,看向顾皎,眼中满是惋惜。
“王梦溪这一生,都离不开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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