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时有些无语,驸马是有多蠢?
穿着独一无二的衣衫,用独一无二的凶器去杀人?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凶手一样。
要么他是冲动为之,要么他就是遭人陷害。
“匕首呢?在那之前,驸马的匕首,可有遗失?”
端慧长公主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中了状元之后,便进了御史台做御史。御史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且时常要进宫,不能随身带利器。是以我送了他匕首之后,他都没有用过。”
“被人偷走了也不一定的!”端慧公主声音提高了几分,却又低落的垂下头去,“可是我没有证据。这些问题,以前查案的推官,都问过了。”
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于一目了然了,让人连问都没有什么可以问的。
“驸马当时在御史台,正在查什么事?”池时又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知道,驸马从来不同我说这些。但是,我知道谁知道,刘老御史知道,当时刘老御史是他的上峰,他做什么,刘老御史都知晓,你可以去问他。”
池时一愣,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刘老御史么?
就在来这里之前,他刚刚听说了一个姓刘的老御史,他的儿子,被人斩首了。
池时目光微动,“你为何说驸马没有杀人,除了你的直觉之外?毕竟当时姜氏还有齐昀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他们若是死了,他获利极大。”
“按照你说的衣衫乃是天下独一件的话,那日清晨,驸马的的确确去寻了姜氏。他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前脚刚走,后脚姜氏就被杀了。”
端慧公主低下了头去,又猛地抬起,“驸马十分的聪明,他就算杀人,也不会那么匆忙,留下那么多的证据的。旁的人会慌乱,可是他不会。”
“有一次围猎,我不慎掉进了一个窟窿洞里,里面有一条大蛇。驸马杀蛇,一刀毙命,将我救了上来,丝毫不慌乱。他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做事果决。”
“而且……”
端慧公主顿了顿,想了许久,终于说道,“而且,姜氏死那一日,我就在附近,半道上了驸马的马车。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身边的廖嬷嬷,发现了姜氏的存在。”
“当时他冷静得很,没有一点慌乱。我扇了他一耳光,就气冲冲的走了,再见他,他已经下了大狱。他当时,一点都不像杀了人的样子。”
池时皱了皱眉头,拿起卷宗翻了翻,“这个你以前没有说过。”
端慧长公主摇了摇头,“我去狱中看他的时候,他叫我千万不要说。说了也会把我牵扯进来,会让人怀疑,我发现了姜氏的存在,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而驸马只是替我顶罪的,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我去狱中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什么都不说。明明都要被斩首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不明白,我想了十多年,齐昀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我也还是没有想明白。”
端慧长公主说着,又焦急的抓住了池时的手,“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第一次翻案的时候,我其实说了。但是他们说这个不能当做驸马清白的证据,反而证明了,那天清晨驸马当真去了金银巷。”
池时点了点头,“嗯,驸马被证明是凶手,多亏公主的铁锤。”
“案子我自是会查,不过公主这段时日,还是不要来楚王府了”,池时说着,突然转向了齐昀,“你当时五岁。没有死,便瞧见了凶手。”
齐昀悲伤地垂下头去,摇了摇头。
端慧长公主一见,立马解释道,“他被吓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要问他了。”
池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齐昀,“是么?”
齐昀没有说话,依旧是摇了摇头。
池时不再多问,却是站了起身,朝着院子里走去,“久乐,走了,咱们出门去。”
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并不简单。
凶手十有八九,不是驸马,同公主的直觉没有一个大子儿的关系。
问题便出在那身独一无二的衣衫上。
驸马穿着能彰显他身份的衣衫,匕首,去杀人。除非蠢死,不然就只能是临死起意,激情杀人。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买凶杀人,悄无声息的让姜氏母女消失在京城,可是他没有。
若他的确是凶手,临死杀了人。那么他那件尊贵的独一无二的袍子上,应该带有血迹才是。毕竟姜氏的胸膛上插着匕首……这么猛扎下去,不可能不带血。
姜氏的身份一开始没有曝光,是因为他死了,京兆府才查到了驸马的头上。这么长的一段功夫,他居然没有换掉血衣。
卷宗上记载,驸马被捕之时,正是穿着那间青色的袍子。
他若不是凶手,为何不解释?他在维护谁?
第一三零章 你科考吗
池时骑着毛驴,一边走一边飞速的思考着。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认为真凶是公主,他想要替公主顶罪,所以千叮万嘱,叫公主不要说她知晓了姜氏的存在,并且那日清晨,就在金银巷附近;
第二种,他有更重大的事情需要隐瞒,这件事连端慧长公主都兜不住,所以,他有口不能言。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猜得对不对?端慧长公主是不是已经在楚王府里等着你了。”
池时刚到那刘御史府门前,便瞧见了领着一群带刀衙役的曹推官,他一见池时,便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你应该回家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当初查驸马案的人,不是你。”
曹推官一愣,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着池时竖起了大拇指,“是我也无妨,左右老曹我脸皮子厚。查案这么都多年,谁也不能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自己从未查过错案。”
“只要改正过来了,便是万幸。”
曹推官说着,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池时的肩膀,见池时的手拍过来,曹推官立马一缩,松开了手,“不过你来晚了,我已经问完话了。你那边的案子若是结了,无事可以来寻我。”
池时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朝着刘府中行去了。
府里忙忙碌碌的,因为死了人,已经四处挂起了白幡,随处可见凄厉的哭声。
丫鬟婆子们穿着丧服,低着头步履匆匆,池时径直的走进来,也无人阻拦。这刘御史家,已经乱了套了。
“你要找谁?我带你去”,曹推官说着,引着池时往里走,“我想起来了,驸马当初便在御史台办差,刘御史是他的师父。说起来,你是不知道,齐驸马当年有多本事。”
“人人都骂他是个负心汉,贪图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的小人。
但我还记得当年的盛况,齐驸马同刘御史,在早朝上一唱一和的,打了三个月的口舌之战,一环抠一环的,让江南的官场翻了个个儿。”
池时脚步突然一顿,扭头看向了曹推官,“刘御史同齐驸马有师徒之谊,可你今日早上却同我说,驸马死后三年,公主求陛下重查旧案,刘御史强烈反对,两人结下深仇。”
曹推官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刘御史为人刚直。公主恃宠而骄,无故翻案,的确是不符合规矩,御史台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本就该参她。”
曹推官说着,突然不言语了,他一瞬间恢复了正经的模样,领着池时进了一间书房,“刘大人,这位是楚王府的池仵作,陛下准许楚王府重翻齐驸马案,池仵作有事想要问询。”
池时抬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的枯树。
听到人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红红的,里头布满了红血丝,一看便是在不久前刚刚哭过。
“姓池的果然都是一个德性。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罢了,仗着皇家的权势,便越过界限来,做自己不该做的事。仵作不光是验尸,还查案,那要推官作何?”
刘御史说着,甩了甩衣袖,又背过身去,“慢走不送。姓池的我见一个参一个,你最好夹起尾巴做人。即便是家门不幸,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只要我姓刘的,还是御史一日,便做一日御史该做的事。”
池时不以为意,“我池时查案,仗着的不是皇家的权势,而是脑袋聪明拳头硬。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一试。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参过,十分期待。”
“大人记得把文章写得好些,用词雅致一点,泼妇骂街听起来不大体面,显得您小瞧了我。当然了,若您的本事就到这里了,当我没有说。”
“你把姓池的当仇人也好,当爹也罢,我都无所谓。毕竟连路边阿猫阿狗狂吠都要我在意,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刘御史猛的转过身来,死死的盯住池时,“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狗崽子!”
池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您的本事,果然就到这里了。毒舌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京城的人当真是大惊小怪,这种打娘胎里就会的事,还夸耀上了。”
不等刘御史发飙,池时又开了口。
一旁的曹推官瞧着,忍不住朝旁边的博古架子那儿缩了缩,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直接走出了刘府,而不是好心眼的回来,给池时带了这个路……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的?
“我来这里,不过是想问,齐驸马死之前,你同他在查什么事?可是同驸马的老家平城有关?”
刘御史的一脸怒气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错愕,随即面色沉了下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御史台的事情,便是楚王府,也无权过问。毕竟御史台,上到皇帝,下到民情,皆可参,楚王也在此列。”
池时摇了摇头,“你若不说,我便会自己查。今日早晨,我才看过驸马案卷宗,现在就来寻你。你觉得,离我查出来真相,还需要久时间?”
“驸马很有可能不是杀人凶手。他被人诬陷,是因为你们查到不该查的人了么?不是说,身为御史的一日,便要做御史该做的事情么?”
“怎么,面对一个小仵作,就把自己杵上了天,遇到了权贵,恨不得抠出个洞来跪下去,生怕别人嫌弃你跪得不够低么?”
刘御史冷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定定的看着池时,“你读过书吗?考科举吗?多亏你那个荒唐的老祖宗,现在仵作也能考科举。”
曹推官挠了挠头,这是个什么发展?
“不必了,嘴巴是个人都有,但是验尸可不是人人都会。大家都去当御史了,等到御史死了,谁来给他伸冤呢?”
刘御史一愣,挺直了身子,“既然做了御史,就要有随时去赴死的觉悟。怕死的人,怕被冤枉的人,做什么御史?”
池时摇了摇头,“你话这么多,不如留到早朝上去说,省得教育我,把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用光了,到时候就不够用了。所以,驸马当时手头在查什么?”
刘御史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拉开桌案后的椅子,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他那段时日,的确是忧心忡忡的。我问过他发生了何事,他只说有人从平城来,带来了一个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来得及详细说,更没有交给我,便发生了那件事,他被下了大狱,很快就死了。”
第一三一章 一锭金子
“你事后没有派人去平城打探过消息么?”池时盯着刘御史脸,仿佛他一旦否认,便要立马反驳。
刘御史瞧着,突然摇了摇头,“我大梁皇帝,自开国以来,便广开言路,是以御史强势,敢同陛下在早朝之时对骂,而不获罪。上行下仿,百官勋贵亦是对言行颇为容忍。”
“但即便是曾祖父当年盛极一时,也不似你这么嚣张无礼。你家那缩头乌龟祖父,没有告诉过你,当你问尊长话语时,就该低下你的头么?”
“你不是在审问犯人,我也并非必须回答这些。若你继续如此,总有一日,会踢到铁板,头破血流。我瞧你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是个做御史的好料子。”
“你若是科举能中,有了御史身份傍身,说话再怎么难听,他们忌惮你的身份,也只会以为你在为国敬忠。不然的话,旁人看你,只会像是看跳梁小丑的笑话一样。”
“你这般无礼,无礼的底气在哪里呢?无半分官职,也没有爵位在身。站在你身边的曹推官也好,还是站在你身后的楚王也罢。他们都远胜于你,但却从未如同你一般……”
池时听着,神色微动,她转过身去,不知道何时,周羡已经来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朝服,倚着门框,见池时看他,轻轻地笑了笑。
池时回过头去,看向了刘御史,“但是你会回答我的问题。有的人天生就是圆的,有的人天生就是方的,也有人一出生宛若针尖麦芒,左右不过是折了,不值得一惧。”
“更何况,我见贵人之时,贵人有求于我。”
池时想着,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周羡。
一品女仵作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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