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絮絮道:“我也曾见过别人拜佛。他们看起来,比你可虔诚许多,香案上总是摆满瓜果,嘴里喃喃念叨着愿望,说要念三千遍,就一遍也不敢少。”
“你看你,桌上光秃秃的,只拿着一串佛珠,又不许愿,你拜佛有什么用啊。”
沈瑞宇睁开眼,抬头看了看她,便垂下眸,静静地说:“有时候,信佛不是为了许愿。”
玉匣努了努嘴:“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
沈瑞宇眸中微微一动,闪过无奈的浅笑,继续闭上眼沉思。
沈瑞宇来别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下人总是很紧张。
这位沈大人过午不食,平日也偏好瓜果素蔬,与最爱烧鸡的玉匣毫不相同,根本吃不到一块儿去。
下人们不敢打乱沈瑞宇的规矩,却又舍不得委屈了玉匣,伤透了脑筋。
终于有一个资历颇深的嬷嬷,忍不住去问了沈瑞宇,他来的日子里膳食要怎么布置,沈瑞宇愣了一下,却说:“随你们玉主子。”
有了这句话,下人们才放下心来,果真没有再改过菜单,一应全都按照玉匣的喜好安排。
而且,玉匣在这别院里,始终没名没分,沈大人没提过,玉匣也懵懵懂懂,只知道说她是被沈瑞宇买来的,可究竟是买来做什么的,她也不知道。
如今沈瑞宇口称玉主子,这岂不就是承认了玉匣的身份?
虽然还不算正式地有名有姓,但起码,也有个说法了。
那嬷嬷听了,当然高兴不已,回去之后还跟好几个人炫耀了一番。
这话传到了沈府的小厮耳中去,那小厮不信。
他跟着沈大人多年了,从来都只见到沈大人对别的女子不假辞色,这玉匣还是个青楼女子,沈大人怎可能对玉匣有意?
直到有一次,那小厮亲眼看见了沈瑞宇在别院里用餐,他竟然当真跟着玉匣吃了一桌子的佛跳墙、红酥肉,才啧啧有声,不得不信。
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大人,什么时候用过这么重的荤腥?
后面沈瑞宇来的次数多了,玉匣对他也没那么好奇了,去吵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反倒是有时候,沈瑞宇结束冥想,发现挺长一段时间都没听到玉匣的动静了,还会来找玉匣,看看她在做什么。
院子里到处都静悄悄的,沈瑞宇朝着玉匣的房间走去。
他手里捧着刚下来的山楂,洗得干干净净,屈指敲房门。
“玉匣?你在房里么。出来吃山楂。”
大白天的,房门一般没锁。
沈瑞宇说完后,没听见有回音,不知道玉匣是不是不在房内,就想推门进去看看。
似乎察觉到沈瑞宇的动静,门里传来玉匣有些慌张的声音:“不不不,现在不要进来,我……那个,不方便。”
沈瑞宇手一顿。
他大约猜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耳根莫名烫了烫。
因为没有及时离开,沈瑞宇又似乎听到门里隐约传来换衣服的簌簌声,立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快速离开。
玉匣倒是又很快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她看见石桌边,沈瑞宇坐姿笔挺地背对着她,还觉得奇怪。
手一伸,拿了一颗山楂放进嘴里,手肘搭在石桌上,探过身子去看他。
“你干嘛呢?”
她歪着脑袋,一边说话,含在嘴里的那颗小山楂就在她舌面上滚了一圈,红润的果实,映着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
沈瑞宇迅速地垂下眼,搭在膝盖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收紧。
快入冬了,小厨房做了羊肉锅子,就在院中烫得暖暖和和,软软乎乎,连路过的夜风都变得浓香腻人。
烫锅子吃对沈瑞宇来说是最好的,他吃得清淡,几乎不用酱料,烫一烫就能吃。
热气熏得上头,他吃饱了之后,人像是有些微醺的,坐在夜风里,双眸含了些许水光,迷蒙而从容地看着对面的玉匣。
玉匣嗜辣,烫好的肉片夹出来,还要在辣酱里裹两下。
平时的菜式,是小厨房调配好的,再怎么辣,也不会顶了天去。
现在玉匣自己调酱,还有谁能管她?简直恨不得把辣油全倒碗里,还盛气凌云地说,小意思,不够辣。
其实她已经吃得直吸冷气,又辣又烫的羊肉把她的嘴巴都变得红彤彤的。
玉匣一边倒吸气,一边对旁边的人说:“再加一根萝卜进去煮,要煮到快烂才好吃!”
这样随意的、世俗的烟火气,泼辣而生动,衬着她精巧的面容,在夜风中,竟也是一道美景。
沈瑞宇看着看着,有些发痴了,目光落在玉匣的唇上。
“喂!”玉匣朝他轻喝一声,不满道,“你这就吃不下了?”
他停了筷子,叫她一个人吃,真是不够意思。
沈瑞宇被她喊了一声,飞快地回神,眼波晃动,似是受了惊吓一般,左右漂移。
他低头盯着碗,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他无法掩饰的,是他刚刚在脑海中想到的画面。
他居然想到,玉匣抹着口脂的模样,大约也像现在这般朱红、潋滟。
沈瑞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那副画面,尤为清晰的,是玉匣的唇瓣、下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但是那半张脸对他来说很是熟悉,因为与胞姐相似。
沈瑞宇羞耻地攥紧掌心,他难道是将玉匣当做了胞姐的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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