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咕噜噜地停在谢府门口,谢菱掀开轿帘,惊讶地看着灯火通明的谢府。
她还以为这么晚回来要摸黑,指不定要喊半天才能有人来开门呢。
“请问来客是谁?”门口小厮扬声问。
谢菱下了马车,那两个小厮看她一眼,登时愣住,一人连滚带爬地回去通传,另一人脸上似哭又似笑,慌忙迎她进去。
晚上有些凉,谢菱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对负责护送她的人说:“几位大哥,谢谢你们啦,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月光如洗,耀映在少女如玉的面庞上,桃花眼水亮,双圆髻温软,身上银色的丝织披肩仿佛能流光一般,车夫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敢应她的话。
好在有位似乎是管事的人,拱手笑道:“夜深了,不叨扰了,咱们就在这儿守着姑娘进去,确认平安,就返程了。”
谢菱感激地朝他笑。
方才她以为自己半夜回府,会无人应门,还担心了好一会儿,难不成她要在门外黑漆漆的夜里独自等着。
便试探性地问了问这位管事,能不能等有人给她开门以后再离开,管事愣了一下,立刻应了下来。
现在府门口有人,他们还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着谢菱进去。
有人目送的感觉让谢菱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情,因此止不住地感激。
他们真是大好人。
门扉大开,谢府里面很快响起一片慌乱声,谢菱朝管事与车夫行了礼,随着小厮进门。
“花菱?花菱回了?”谢兆寅一边披着外衣一边从正厅里追出来,看见谢菱从院中走来,怔怔立在当场。
谢菱看见父亲,条件反射地害怕缩了一下,仔细想想,还是迎上前,在谢兆寅面前弯腰行礼。
谢兆寅眼眶温热,小女儿如玉桂月兔,盈盈走到他面前,他一时之间难以辨认这是真实,还是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得的梦。
谢兆寅刚想伸手去扶,谢菱先递上来一物,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封信,谢兆寅疑惑地皱了皱眉,接过来拆开。
谢菱弯腰低首,双手举着这封信,见谢兆寅接了过去,便一边解释道:“父亲,我被歹人掠走后就被打晕,醒来后便被兰贵妃所救。”
谢菱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被歹人掳走,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名声终归是不好听的,若是解释不清楚,女子的名节也就算是毁了。
不仅如此,如果这女子养在家里,还会连累家中其他的姐妹,让人一提起这个府第,便想起与她有关的那等腌臜事。就如同肉上的一块腐处,如不剜去,迟早越发溃烂。
谢菱可不敢叫谢兆寅把她给“剜去”。
对现在的谢菱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将事情解释清楚,哪怕有兰贵妃的亲笔信,她也还是不很放心。
毕竟,身为军机章京的谢兆寅作风清正严厉,哪怕是自家的女儿,谢菱又怎敢妄想他会轻饶半分。
第13章 迤逦
谢菱尽力解释着:“女儿可以发誓,没有被贼人动一根汗毛,而且也有贵妃娘娘的书信作证。”
一边说着,谢菱一边并起两根手指放在额边以作许誓。
她偷偷咬唇,在心里打了个补丁。
——我说的贼人,是针对那些黑衣人啊,那个不知名的混蛋……不算。我可没有说假话。
谢兆寅看完兰贵妃的那封信,心中踏实不少,但是听着谢菱的话,又有些不对劲。
他这个娇弱怕事的小女儿,被贼人掳去了整整一个日夜,虽说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可定然也是吓坏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理应任性地撒娇耍赖,怎么还跪在他面前,忙着发誓,澄清她的清白?
这又有何需要发誓的?难不成他作为父亲,还会怀疑?
谢兆寅收起信,伸手又想去扶谢菱,谢菱余光中见他靠近的手掌,下意识以为他要动手,往旁边躲了一下,桃花眼受惊地扬起,畏怕地看了谢兆寅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不敢过多对视。
毕竟,如果她之前按照谢兆寅的吩咐,老老实实在家禁足,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虽不知她失踪的这一日,谢家人是什么态度反应,但她给谢家添了麻烦,是肯定的。
以谢兆寅严于律己、最讨厌家里人节外生枝的性子,谢菱敢肯定,她惹恼了父亲。
小时候,她不小心把杯盏打碎,谢兆寅不会怜惜她有没有被碎片割伤,只会责骂她连东西都拿不好。
如今她闹出这么大的事,他要是气上头了,要打人,谢菱觉得也不是没可能的。
谢兆寅被她那一眼看得浑身僵住。
那分明是……惧怕的眼神。
女儿半跪在自己面前,从上往下看,肩胛骨瘦薄得好似一掌能拢过来,像是一只瘦得只剩浑身软毛的小动物,没有任何杀伤力,胆小地不敢亲近人。
可是,他是她的父亲,怎么会,成了让她不敢亲近,让她害怕的存在了?
谢兆寅低头怔怔看着女儿的背影。方才没有察觉,现在仔细看,她的手臂分明是轻轻颤着,想来也是后怕不止,却又不得不在他面前强装着端庄的模样,还要向他解释。
谢兆寅忽然想起,前一晚,那个婢女同样为畏惧地跪在他面前,求他去救三姑娘……
他自己的女儿,竟然要婢女求着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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