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穆桢对于这件事情是知道的。
事情发生的第二日,她这里便有详细的密信呈上来了。公主府中原本就是她安排下的人。
不但宝华大长公主、穆明珠的事情有所记录,就连那柳监理柳耀的事情,乃至于齐云的事情,也都在上面。
穆明珠离开建业前的那一夜,有两拨人马去了公主府。第一拨是宝华大长公主,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那个长得好看的柳监理。第二拨人马是齐云,他是从皇宫中走的,说是要去讨教破解重骑兵之法。当时皇帝穆桢接了黄老将军的信,还在沉思期间,她本可以拒绝,但却更想探明齐云与穆明珠的关系,于是便放了他出去。
根据密信中写来的内容,齐云那夜拦下了要闯入花阁的宝华大长公主,随后自己入内,与穆明珠共处了一夜。
其间有传召医官前去。
至于两人共处的那一夜都发生了什么,暗中观察的人没有看到,也就不敢妄加揣测。
次日穆明珠走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宝华大长公主昨夜搅起的事端,也许是蓄谋已久,将府中许多仆从都带走了——其中也包括皇帝穆桢安排的人。
齐云当时请求去见穆明珠,当真是为了讨教破解重骑兵之法吗?
皇帝穆桢自然是不信的。她从齐云又想到了这几个月来,在建业城中选拔出来的勇健儿郎。可是勇健儿郎易得,似齐云这样的却难寻。一来是年纪,在建业城中但凡有点能力的,过了弱冠之年,都有了身后的关系网,要么是跟朝中重臣沾亲带故,要么是跟世家有所牵连,如果要将这等人用成孤臣,要么是特殊的时机、皇帝与臣子之间有过生死与共的交情,要么就是遭逢大难、族人死绝、要报仇只能依靠皇权。二来是个人能力,那等年纪小些的,家庭关系简单的,甚至孤儿出身的也有,放在普通儿郎中也是极聪慧机灵的,然而若是跟齐云一比,还是黯然失色。
齐云一来是有从他父亲起的恩情,这是皇帝孤臣之后;二来是有家仇,天然是被皇权之外所有的势力所排斥的;三来是他自己能力过人,不只是武艺高超,处事之沉稳狠辣,心思之缜密诡谲,亦是皇帝穆桢生平仅见。
这是一柄极为趁手的利器。
然而唯独生出了一样意想不到的缺点。
那就是像所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那样,陷入了一场狂热的爱恋之中。
这叫皇帝穆桢颇感为难,不舍弃之,又不敢用之。
在这个时间节点,皇帝穆桢只是静默观察,希望齐云这样少年情热的时期尽快过去。
她半百之岁,看过世间百态,情知这样狂热而又稚嫩的感情,不过夜风中微小的火苗,转瞬间便熄灭了。
可是齐云这火苗燃烧的时间,有些出乎意料的长。
长到皇帝穆桢已经渐渐失去耐心。
皇帝穆桢神色间阴沉下来。
杨虎见自己的逗趣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倒引得皇帝心情愈发不好了,便知趣闭了嘴,只默默添香。
直到宝华大长公主的到来,打破了沉寂;而回雪的歌舞随后奉上,终于让皇帝穆桢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影。
歌舞声中,皇帝穆桢对宝华大长公主道:“你来的正巧,进来之前山君正同朕说你跟四公主的趣事儿呢。”
宝华大长公主走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貌美的杨雪,留意了两眼,知道是皇帝的人,并没有说什么,闻言笑道:“我跟明珠的趣事儿?什么趣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穆桢笑道:“说是你跟明珠,为了一个姓柳的监理,差点大打出手——可有此事?原来公主是逃出了建业,不敢来见你的。你实话告诉朕,若果真如此,朕叫公主向你赔罪。”
“什么大打出手?”宝华大长公主噗嗤一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这些人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跟明珠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儿?况且什么柳监理、杨监理的,左不过是些长得好看些的玩物。为着一个玩物,能叫我跟明珠闹得不愉快?不至于。”她心里这事儿早已经过去了,身边也有了别的美情郎,又道:“我当时就是脾气上来了,一半是认真发怒,一半是促狭捉弄,她既然吃了我那一盏酒,我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当真?”皇帝穆桢原本既是闲聊,也是想探一探宝华大长公主对穆明珠的态度,此时却有些说不清这态度是好是坏。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宝华大长公主漫不经心剥着葡萄,弄得手指尖汁水淋漓,淡声道:“其实我这些年来,辈分越来越高,等闲也不敢有人跟我争执。”
从前她看中的面首,没有带不走的。
唯二的两次碰壁,还都是在穆明珠这里。
第一次叫人生气,第二次怒气上头,可是过了之后,仔细想想,其实也寂寞。
宝华大长公主道:“都让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她又道:“明珠敢跟我争,才说明没把我当外人。”
皇帝穆桢没想到宝华大长公主会是这样的思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宝华大长公主笑道:“人人都说我是个怪胎,如今陛下也要说我是怪胎喽?”
皇帝穆桢一笑道:“你是洒脱。”
宝华大长公主凑上来一点,仔细看她两眼,道:“你近日又为什么事儿发愁呢?你看你这眼圈,至少得三五日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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