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科长就把这些人的一桩桩罪责大声报了出来。
逼良为娼,虐杀,强奸轮奸……
宋启星即便早有心里预料,可是当他听说老鸨赵氏生生把妓女的子宫拽了出来时,还是骇到变了脸色,头皮发麻。
跪在地上的老鸨赵氏低着头,身材微胖,神情瑟缩,光看外表实在是难以把她和喜欢折磨人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原本还低头耸肩胆怯得不敢抬头看警察的女人们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愤,放声大哭,断断续续状告罪人的恶状。
“我……我生了病后,她用开水…烫我下体,说要……要消毒!”
“她……她骗了我所有的钱!害死了我奶奶和妹妹!我每月都托她把钱给我奶奶和妹妹,可是她们……她们三年前就饿死了!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好不容易放火逃了出来……她打死了春红,然后……然后去喂狗……她不是人!她是畜生!畜生!!!”
“她背着我把我儿子给卖了,让他也做这卖屁股的营生……我儿子才八岁!!他才八岁啊!!”
如此多的罪状只能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了!
于瑛彬疾言厉色:“一定要把他们判处死刑!”
王科长肃容点点头,“如此恶徒,不杀不以平民愤!”
在这么多妓女声嘶力竭的哭嚎声里,那些刚刚还在沙龙上高谈阔论大肆抨击的先生们羞红了脸,再也无法说出什么怪话了。
乐景悲悯的看着这些可怜的女人,对目瞪口呆的艾瑞克露出一个无限讥讽的笑容,“艾瑞克先生,现在去劝她们博爱大度吧。”
艾瑞克面红耳赤,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对乐景鞠了一躬,羞愧的捂着脸灰溜溜跑走了。
他这一走,那些慕洋犬们也以袖掩面一哄而散。
“说的好!”
其他留下来的人开始鼓掌,还有人发出兴奋的欢呼,掌声和欢呼声一时间都盖过了哭声。
凄厉悲惨的哭声在呼啸的北风里溢散开,结成了丝丝缕缕的蜘蛛网。
在1925年的中国,神州大地到处是这样一捅就破的蜘蛛网。蜘蛛网无足轻重,既拦不住时代的车轮,也撑不住生命的重量。它们轻易就被扫进了垃圾堆里,风一吹就化了。
艾瑞克他们走了,乐景却并不觉得解气。
击退他们有什么用呢?
此时的中国有多少高高在上的艾瑞克?又有多少低到尘埃里的三等公民?
等到警察压走犯人,看热闹的人差不多都散尽,黎春花带着慈善基金会的其他人前来收容治疗妓女时,于瑛彬在乐景身侧说:“如果不是你姓谢,警察根本不会管这些事。”
乐景平淡的嗯了一声,疲惫回答:“我知道。”他看向阴沉的天空,心情也同样阴云密布,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他救得了这些妓女,可是他无法救得了所有妓女。只要妓女这个职业合法存在一日,只要妓女依旧是无数人的钱袋子,今日的一切就会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所以他现在做的一切,与大局无补,似乎也并不能起到什么长久效用。
最终,乐景轻轻回答了于瑛彬的疑问,“我在一日,就多护她们一时吧。”
起码他的电影还是造成了一些微小的改变的。改变虽小,但是无数微小改变汇聚在一起,量变引发质变,是否有朝一日能凝聚成改变时代的巨大力量呢?
于瑛彬嗤笑:“天真。”话虽如此,他却向乐景伸出了右手,郑重说道:“我是于瑛彬。”
乐景一怔,握上了他的手,“我是谢听澜。”
“还有我还有我!”宋启星亲热揽上乐景的肩膀,笑眯眯道:“我是宋启星。”
他清朗双目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自来熟表示:“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
乐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于瑛彬直截了当问道:“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乐景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避重就轻回答:“我才刚拍完一部电影。”
于瑛彬费解的皱起眉头,“是啊,所以我才问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乐景和他疑惑的目光对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笑了。
原来是他误会了。
于瑛彬竟然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他在报纸上写文夸他,不是为了捧杀,而是因为他真的认为他电影拍的好。
他反问:“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于瑛彬坦荡回答:“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打算拍流浪儿的故事,电影应该比较偏向纪录片性质。”
“这样啊,我期待你的新电影。”既然对方如此坦诚,乐景也就坦诚回答:“具体要拍什么内容我也还没想好,但是主人公是定了的——我打算拍黄包车夫的故事。”
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乐景几乎天天和这些“骆驼祥子”们打交道。
从平时日常出行,到住在他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刘大哥,都是黄包车夫。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是如牛马一样的工具,是城市里司空见惯的风景。
后世提起民国,除了上海滩的十里繁华,北平的大师云集,必定也少不了黄包车这一颇具时代感的意像。
所以乐景早就想为这些黄包车夫们拍一部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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