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哥……”晴婕在瑞否的脑袋旁,用快要死了的语气说,“饿……”
不知是不是她的台词功力太好,瑞否马上张望周围,观察哪里能够讨要到施舍。
晴婕趴在他的肩头,伸出一根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不远处飘散着热气的包子铺。
“包……子。”
她活脱脱一副临终遗愿的模样,临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吃一口热乎乎的包子!
“好久没有吃过包子了……哥哥,是不是啊?”
瑞否顿时心中揪疼,立刻背着她一瘸一拐地朝包子铺走去。
他一来到包子铺,原本想进包子铺的人都走了,里面的食客也纷纷侧目观察这两个乞丐。
瑞否面热如烧。他一方面庆幸脸上有着很厚的伪装,另一方面则感受到了真实的惧怕。他在惧怕脸上包裹的破布掉落,露出可怕的面目,惊吓到旁人。
虽然从未体验过,但他能够想象到,如果被旁人用害怕、憎恶、厌嫌的目光注视,他会如何难堪。
晴婕这个既易容、又将易容遮盖起来的操作,很巧妙地带给他一股真实感。
这股真实感,也使瑞否能够顶着包子铺掌柜嫌恶提防的目光,说出了符合身份的话语。
他习惯未改地单手立掌,压低声音,粗糙沙哑地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说:“师傅,恳求您,能不能给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包子铺掌柜手掌一挥,相当暴躁地轰赶道:“快走快走快走,别影响我的生意!你一来,我的客人全没了!给你施舍一个包子,我损失多少个客人?赶紧走,臭要饭的!”
瑞否惊愕,怔怔看着这个包子铺掌柜。
他其实与这位掌柜还算是点头之交。偶尔见到他,掌柜会主动提出有刚蒸好的素包子,请他尝尝味道。
记忆中的掌柜有多亲近,面前的形象就有多可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有其他食客说:“喂,叫花子,你背一个快死的人,来人家铺子前面讨食,也太晦气了吧?万一吃完店家的包子,你弟弟死在人家铺子门口,那算怎么一回事嘛!”
有食客附和:“就是就是。快去别处要饭吧。去大酒楼,大酒楼的剩饭剩菜多!”
“要不然你先去把你弟弟放到一边,再过来讨要?掌柜还是很好说话的。”
听到这么多人说他背着晴婕讨饭,会给好心施舍的人带去晦气,瑞否竟一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生怒。
对,是不应该给好心的施舍人带去烦恼,但……他的妹妹就要承受如此多的诅咒吗?
其实他知道,在他还无法判断该不该生怒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怒了。
瑞否下意识想要化解自己心中的嗔怒,告诫自己要对凡夫俗子的言行包容。这时,晴婕嘤嘤嘤的哭泣声,弱弱地在他耳边响起。
“哥、哥,呜呜……我……咳,咳咳……”一边咳,一边气息发抖地表示,“我不、不想吃了。”
她呜呜咽咽地恳求着:“走吧,咱们快走。”
她的声音,又羞又愧,又慌又俱。如果没有生病,如果没有家破人亡、沦落乞丐,她也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女,不会遭遇嫌弃与诅咒。
只一瞬间,瑞否两眼模糊,再看不清掌柜的神情了。
“哥哥,快走啊!”
他“噌”地低头,背着她走向别处。
耳边,是妹妹的抽泣声,夹杂着几乎要咳出性命的病痛哀呼。
她一边哭,一边说:“哥哥,是我拖累你了。呜呜……我拖累你了……我再也不想吃包子了。”
瑞否思绪混乱许久,终于,回应了她的道歉:“不,不怪你,是我讨要得太直接,误了人家的生意,与你无关。”
然后,他向她保证:“我会给你买到包子的。”
他哪怕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他也不会再让妹妹被嫌弃连要饭都是在送晦气!这个包子,他要去买回来!
瑞否挑了一处巷道的拐角,将晴婕安置在这里。
“你等着。”
他欲转身,晴婕却露出满是脏污的指尖,勾住他的袖口。
她唯一干净明亮的,就是双眼。这双眼睛通红,含着泪,也含着渴望。她一开口,话还未说,先呕出一口血来。
瑞否赶紧给她擦擦。她的脸蛋上血迹和脏污交杂,一片狼藉。
“哥哥,咳,你、你能去做什么呢?”
恍然,瑞否神情一滞。片息,他紧紧闭目垂头,伸出双手捂住脸面。是啊,他能去做什么?他再去讨要包子?还是去讨钱,然后买包子?
他不是自幼锦衣玉食、未曾尝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瑞世子。他只是一个身世悲惨的乞丐。他的人生,所有的谋求手段,只有抛却尊严地去讨要!行乞!
就在他失神无助之时,晴婕的状态已经变了。
“哥哥,我看见光了……”晴婕忽然怔怔地盯着虚无的天空,傻呆呆地笑,“这个光,还冒着热气呢。哈……咳,咳咳,好香、好香的光啊……”
她的眼神很飘,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在散去。只知道张口嘴,像是幼鸟等待哺食一样。
轻轻声:“啊——”
合上嘴,在咀嚼空气,又笑:“好久都没有吃过热乎的了。”
瑞否再不犹豫,立刻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去包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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