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月笙画风高峻奇伟,钟爱山水怪石,皆是大气磅礴之作,这样细腻的宫廷画实属首次。
灯芒衬得他容颜如玉,俊雅秀逸。
他温声道,“你走后,我偶尔无趣,便仿照你送我的宫灯作画。”他眸色清浅,瞳仁深处那抹浓郁渐渐化开,唯有星光点点,浩瀚无边。
他复又作了一揖,正色道,“师傅在上,不知徒儿这答卷你满意否?”
崔沁的心哪,柔成了一滩水,眸眼刹那间如春花绽放,娇羞载着喜悦如光漫了出来,顺着眼角滑下,最后跌落在那两道浅浅的酒窝里。
她杏眼含春,举目四望,万千灯海似浪潮把她淹没,偏又将她紧紧笼罩其中,她不再是随风飘零的浮萍,而是一盏明亮的灯塔,有了自己的港湾,更有需要她去探照的远方。
清风徐来,无数灯盏摇摇晃晃,画面上的人儿似鲜活过来,从四面八方冲她露出笑靥,似娇似嗔,如痴如醉。
也不知是那肖似她的千娇百态将她逗乐,还是慕月笙这番心意令她心折,她就这么捧着俏脸喜不自禁,腰肢儿摇晃,那镂空鸳鸯喜服的光泽随之闪动,红芒与那灿烂的灯辉交相辉映,在她周身融成一团光晕。
娇笑半晌,指缝倏忽松了松,明眸从细缝里稍稍探出一点光,一张俊脸在那手掌外无限放大,她吓得缩了回来,登时娇躯一转,又偷着乐去了。
慕月笙负手直起腰,被她这番模样给逗笑,犹然记得,她刚嫁他时,偶有含羞娇俏之状,这样的沁儿,才是她合该有的模样。
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总算是把他的小娇妻给哄回来了。
夜风寒凉,慕月笙双臂往前一探,将她腰身给捞在怀里,旋即打横将她抱起,小心翼翼缓步朝清辉堂迈去。
俯首,对上她澄净的笑眼,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他唇角牵扯,俊眼掠出万千光华,复又迎视前方的灯火辉煌,拾级而上。
怀里的人儿虽轻俏,落在心里却沉甸甸的。
洞房里候着一众喜婆,沈氏与苏氏皆在,还有两家的全幅嬷嬷并方嬷嬷甄姑姑等人,热热闹闹的,济济一堂,见崔沁被慕月笙抱入,没有人说半个字,只笑语晏晏让开一条道儿,诸人脸上都沾着喜色。
合卺酒喝毕,撒帐歌颂完,众人也不等慕月笙赶人,便鱼贯而出。
慕月笙亲自帮着崔沁将凤冠取下,掂了掂重量,略有意外,复又露出笑容。
满意至极。
崔沁在婚车上睡过一遭,精神倒是极好,反而起身往喜房四处打量起来。
慕月笙上前捉住她的手,扶在她腰身上,
“你今日受累了,快些歇着。”
崔沁扭头觑他,“你怎么还不去敬酒?”
慕月笙露出不快,“不必去了,我两位兄长在前院宴客,还有冯坤和陈镇等人挡酒,前回又不是没喝过...”怕崔沁生气,复又软声解释一句,“我想在这里陪你。”
崔沁果然嗔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的胸膛,推着他往外走,“别闹,范阁老还在呢,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首辅就摆架子,多少喝两杯回来。”
慕月笙只得依她,遂踏步离去。
待再回来时,哪里是只喝两杯,简直是被灌得不成样子。
葛俊与蓝青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进来,崔沁见他俊脸渗出红色,眼尾都流出一抹艳丽的红,高大的身子倚在葛俊肩上,眼眸怎么都睁不开。
这辈子都不曾见慕月笙失态,不由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葛俊半背着慕月笙往里头去,蓝青苦笑着立在门口,朝崔沁躬身作答,
“今日也不知怎的,那冯大人与陈大人不肯替爷挡酒,反倒是怂恿着众人给爷敬酒,说什么爷这回大婚该是心满意足,又是双喜临门,无论如何都得喝醉而归。恰恰陈瑜陈阁老也过门贺喜,他率众劝酒,爷推脱不得,最后便这样了。”
崔沁哭笑不得,定是今日签下的那封婚议,叫冯坤与陈镇气恼,慕月笙今夜成了众矢之的。
倒是她害了他。
蓝青折去前院宴客,这边葛俊亲自伺候慕月笙沐浴出来,葛俊一贯伺候慕月笙,他既是醉成这样,自个儿是没法动手的,崔沁又怀着孕,更不可能叫旁的丫头来伺候,只能葛俊随侍。
片刻后,葛俊搀着慕月笙进来正室,将他送至拔步床旁,才利落退下。
慕月笙换了一身明红的中衣,双目微微阖着,高大的身子慵懒地倚靠在床沿一动不动。
崔沁见他额前还有水渍,便执雪帕为他擦拭。
手才碰着他,却被他蓦地给攫住,一双幽深的俊眸缓缓睁开,直勾勾盯着她,带着醉态却又暗含汹涌。
这模样儿倒是叫人犯怵。
崔沁软声道,“乏了,先睡吧。”
慕月笙听了这话,似有不恁,身子虽是往床上挪,却不肯松崔沁的手。
崔沁无法,只得随他爬上床榻,慕月笙脚一勾,将那挂着红纱的金钩给踢开,大红的帷帐如瀑布洒下,隔绝了外室明亮的红芒。
崔沁半跌在他怀里,滚烫的温度贴在她胳膊,她吓了一跳,瞪着慕月笙,
“慕月笙,我怀着孩子呢,你清醒点....”
慕月笙身子一顿,明明是最端肃不过的宰辅,此刻却如同鲜衣怒马的少年,裹挟着血气方刚的锐气,双目猩红,直勾勾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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