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出奇,崔沁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七上八下的,仿佛要跳出来,她担心心跳过快妨碍老大夫把脉,暗暗吸着气,缓缓平复下来。
老夫人朝她点着头示意,叫她别紧张。
崔沁窘迫一笑,竟是无地自容。
恰在这个时候,老夫人瞧见贺太医白眉微微一蹙,显见的神色有异,她心中暗暗一沉。
只见贺太医又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他微微阖着眼,闭目养神一般,大约是整整一盏茶功夫,贺太医略遗憾的瞥了一眼崔沁,声音扬了几分,对老夫人道,
“郡主,国公夫人身子确实着了些凉,待老夫给她开个方子,略略调养便好。”
老夫人心彻底沉下。
崔沁更是满目睁圆,嘴唇微张,眼睫颤得厉害,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原先在荣王府遭遇了那样的事,她心神俱碎,只宽慰自己若是得个孩子,她受再大的委屈也值了,她是多么期盼能有慕月笙的骨肉。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
怎么就落空了呢。
崔沁白皙的手腕已经放僵,整个人呆在那里,眼神空洞无神,如同置身冰窖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老夫人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很快就露出笑容,深深看了贺太医一眼,
“无大碍就好,那就烦请开个方子,好好给她调理下身子。”
她再看甄姑姑一眼,甄姑姑立即颔首,亲自送贺太医出门,到了僻静之处,甄姑姑塞了一锭银子给贺太医,轻声问道,
“您刚刚把脉那么久,我们家三夫人身子可无大碍吧?”
贺太医颔首一笑,“夫人身子康健,并不妨碍子嗣,缘分到了,孩子自然来了,只是刚刚夫人可能是受了惊吓,心绪不稳,得好生休息。”
甄姑姑露出放心的笑容,“那就代我们郡主谢谢您了。”
西次间这边,待贺太医走远,崔沁的眼泪不可抑地滚了下来,她手依旧垂在那里,纤瘦的手指颤得厉害,想去抓点什么,却是一手荒芜,整个人神魂落魄。
冷冷清清的光芒从轩窗射入,映得她面庞越发白如蝉翼,琉璃般的眸子盛满了彷徨和无助。
老夫人瞧见她这模样,也是心疼,又是埋怨老天爷为何不遂人意。
“别这样,孩子,你听我说,不急的,没事的....”
她连忙起身过来将崔沁抱在了怀里。
崔沁下巴搁在她嶙峋却依旧有力的肩背上,堵在胸口的情绪终得宣泄而出。
“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过门快半年还没怀上孩子,有个那样不堪的生母.....
她不知道,一旦希玉灵的身份败露,会对慕月笙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是朝堂内阁大臣,人人敬重,云端一样的人物,处处都无可挑剔,却因为娶了她,而被人诟病,她会生不如死,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是老夫人选中她为儿媳妇,她还会连累老人家的声誉。
崔沁委屈地抱着她痛哭。
“傻孩子,你别这样,还早,不急的....”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甄姑姑打帘进来,朝老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就知道崔沁身体没问题,越发劝她想开。
可惜崔沁心中郁碎,难以宣于人口,老夫人遮掩得再好,崔沁也瞧见了她眼底的失落,这越发叫她难受。
夜色缓缓降临,雨彻底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香气,重檐碧瓦掩在花木之下,别有一番宁和。
荣恩堂东侧临水有一水榭,水榭往北延伸,尽头是一轩窗小阁,这一截石径上方搭了个木架子,是三房的一处花房。
如今藤条虽已泛黄,藤蔓依旧遒劲,花房下有一秋千架。
莹玉的灯芒下,崔沁面色发白坐在秋千上凝望着湖水出神。
早先她约了慕月笙在此处赏灯,布置下去,叫丫鬟给扎了花灯,如今四五个丫头抬着木梯喜笑颜开挂花灯。
天幕还残余青白色,湖边盘旋着一乌瓦白墙的长廊,廊上早就点满了各色苏绣宫灯,阴阳交割,光线不绚烂,也不冷清。
远处澄湖假山,中有小瀑宣泄而下,清脆激荡声,声声灌入崔沁的耳郭。
她神情呆滞,心里忽的空空的,寡然无味。
云碧指挥着丫头们挂好灯笼,上头都是崔沁亲笔所画的青绿山水画,统共十二幅,描绘着人物生活,亭台阁谢,运笔细腻,温蕴俊秀,十二幅画制成十二个苏绣宫灯,左右各挂了六福。
待装点的差不多,云碧挥退丫头,悄声来到崔沁跟前,递上一杯热茶,
“姑娘,别多想了,孩子的事不急,倒是夫人...”
“她不是什么夫人...”崔沁冷声打断她的话,目色清幽幽的,映着湖面波光粼粼,水波荡漾。
云碧哽住,无奈在她耳畔压低声音,“您看要不要跟国公爷说,您先坦白,让国公爷心里有个数,没准国公爷能替您撑腰呢。”
崔沁听到“撑腰”二字,眼底缓缓涌上一抹迷茫,不知为何,她总是没底气让慕月笙给她撑腰,至于缘故,她也说不上来。
鸦羽般的黑睫垂下,遮住那双乌黑的眼眸。
他是她的夫,除了他,她还能靠谁呢?
她不得不承认,刚刚在荣王府,她最绝望的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慕月笙,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多么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帮着她撑起那一片雨幕,而不是留她独自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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